她一把搡开符旺自己动起手来,口中还嘟哝着:“老大不小的人了,连个干活儿的本事都没有,真是活该饿死……”
符旺气得印堂发黑,把自己裹着湿面的手怼到大娘面前怒道:“你少爷我以前油瓶倒了都没扶过一下!你看看这手,这手是写文章打算盘的,根本不是用来和面的!”
“哎呦喂这么了不得,那回你的老家过富家少爷的日子去啊!跟咱们抢什么生意。”
卓钺在旁看得满腹憋笑,故作淡定地踱了上去,扬声道:“大娘,来个包子!”
符旺抬眼一见是他,顿时一愣。卓钺没正眼看他,径自道:“来个香菇菜的。”
“哟,您是军爷啊。”卖包子的大娘脸色刷地一变,笑盈盈地用油纸给他拿了个大白包子,“多亏了您们咱才能再开张做生意。吃好,不要钱的。”
卓钺笑着接过来,咬着包子就要走。
“慢、慢着!”符旺大喊一声,冲上来拽他,“你没看见我么?”
卓钺侧身躲开他裹着面的手,上下一打量噙笑道:“哎哟,这不是符少爷么。当时我下地窖的时候让你在上面守着,再一上来只看到满院子的札干士兵,连你的人影都没瞧见,还以为你壮烈了呢。感情活得挺好?”
符旺冷哼了声,丝毫不觉惭愧:“我在上面叫了你们几声,你们没反应,我当然要先躲开了。你们当兵的勇武,我一介书生赤手空拳的,对上札干人不就是等死么。”
“你说得对。”卓钺慢悠悠地吃着包子,“但现在仗打完了,路也开放了。你这位书生大少爷是不是哪儿来的便该回哪儿去了?还找我这个穷当兵的做什么?”
他故意大口咬着包子,露出了白胖的包子皮和炒得油亮的菜馅儿。符旺盯着他的嘴,喉头微微滚动了下,顿时恼羞成怒了起来:“你忘了丹吉城破,也有我的一份功劳么?你、你就不能禀报主将,给我点儿奖励什么的?”
卓钺“噗嗤”一笑:“破城的时候不知有多少百姓举着锄头和札干人拼命,那时你这大少爷躲到哪儿去了?奖励没有,我这还有几厘碎银,你要不拿去?”
符旺大怒:“你打发要饭的呢!”
卓钺吃完了包子,拍拍手道:“你现在连个安身的地方都没有,粗活也干不了,估计只能要饭了。”他一看符旺脸色发青,又笑着添了句,“不过我倒可以请你去吃顿酒,也不枉咱们这场交情,你看如何?”
许是被卓钺方才那只包子馋得实在受不了了。符旺犹豫半晌,终于还是倨傲地勉强答应了。
二人就近找了个酒楼坐下,卓钺大方地叫了一斤牛肉、三个小炒和一壶酒。饭菜上齐,符旺嫌弃地每个盘子夹了一口,又抿了口酒,“啧”道:“劣品。”
卓钺实在看不过他那少爷架子:“不愿吃就饿着。”
符旺哼了声,一口气吃了半盘牛肉,又就着小炒扒拉下去半碗饭,脸色终于稍好了些。卓钺慢慢喝着酒看着他吃,半晌道:“不是北方人吧?南边儿来的?跑应州来做什么?”
“你以为我想来?这儿的饭也糙,酒也辣,穷山恶水的。”符旺嘟哝道,“唯有山参药材还算精品。”
“来采买药材的药贩子?”
“呸呸,你会不会说话?”符旺翻了个白眼,“什么药贩子。少爷我本家可是江南数一数二的大户。你这辈子拼死拼活攒的钱,还不够我在家吃顿饭呢。”
卓钺“嚯”了声:“这么气派。那你这大少爷深陷战乱,家里人都不担心么?我是没见过什么世面,但听说你们这些大户人家行走在外,都有家丁护送啊。再不济你现在递个信儿回去,本家也该有人来接应吧?流落到在包子摊上和面,有点说不过去啊。”
符旺垂着眼,拿后牙狠狠地啃着块牛筋,没说话。
卓钺盯着他,慢悠悠地道:“你该不会是哪个大户人家庶出的小儿子,偷偷跑出来想闯出些名堂,谁知道偏生碰上战乱赔了个血本无归——”
符旺“啪”地一摔筷子:“你算命的么!还让不让吃饭了?”
卓钺笑着抬起手,示意他继续吃。符旺不情不愿地垂下眼来,又往自己没嚼完牛筋的嘴里塞了口青菜,把整个腮帮子填得满满的。
卓钺看着他沉默地大口吃饭,忽然心头一软,不禁暗暗地叹了口气。
符旺很快将桌上的饭菜扫荡一空,掏出块脏了吧唧的手帕沾了沾嘴角,倨傲道:“你请我顿饭,也算是勉强还清了之前的恩情。虽然我觉得你应当——”
“你想不想从军?”卓钺忽然打断了他。
“什么?”符旺愕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