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寸劲儿的。难道没被砸死摔死,却要被生生困死在这里。
卓钺郁闷得一个头两个大。可他此时身子的位置不好借力,只能用手掌心儿蹭着粗糙的石面努力往上撑身子,可他摔进来的石缝却又不知被什么给堵死了,任他用力踹了两下也没有挪动。
卓钺在心里大骂了两声。
他是不怕死的。可要死也应该是死在战场上,死在和蛮子拼刀的时刻,窝窝囊囊在石头缝里被卡死了算个怎么回事?
他又想起了小嘎。在石头落下来前小嘎是想来拉他的,可被他一把推开了。不知他会不会回来找自己?可就算他找了回来,这茫茫深山的,也很难找到自己这个地方吧?
卓钺并不是个消沉的人,他在黑暗里想了一圈,明白了没人会来救自己后便琢磨起了自救的办法。
他现在整个身子是正面卡在石缝里的,若想获得更多的活动空间最好是能侧过身来。他咬紧了牙根,一寸寸将左手回撤至后背。手臂划过尖利的石块,瞬间皮开肉绽,这种拿钝刀子片肉的感觉疼得卓钺满头大汗。
便在他使劲儿折腾的时候,忽然听到头顶传来隐隐的人声。
刚开始他以为自己听错了,可那声音渐行渐近,竟像是在叫他的名字。
“……卓……卓哥……”
有人在找他!
“我在这儿!”卓钺立刻仰头大喊,“在这儿!”
找他的人耳朵好使得很,很快寻着他的声音跑了过来。石头搬动声传来,一道光亮透入缝隙,熟悉而焦急的声音从上面传来:“卓哥!”
卓钺一愣:“怎、怎么是你?”
他以为知道他落崖的只有小嘎一人,可没想到找来的却是郦长行。
“卓哥你别急,我这就救你出来。”郦长行撂下一句话,便开始匆匆搬起头顶的石块。
“……你小心点儿!”卓钺惊喜之后也不免有些担忧他,“你怎么知道我在这?你也被冲下来了?有没有受伤?”
“我是跟你一起冲下来的,我没事。”
言毕郦长行再不说话,他行动很快地又搬又扒,瞬间腾出了个大口子,新鲜的空气灌入缝隙内终于让卓钺得以喘上口气。
“你要不歇一下吧。”卓钺一边自己往上用力蹭着,一边劝道,“现在也没什么危险,不用这么着急。”
郦长行喘了口气,没理会他,反而更加卖力地搬起了石头。卓钺此时也终于侧过了身,抬起一只手向上伸去,被郦长行一把攥住。
在郦长行的拖拽拉扯之下,卓钺终于连滚带爬地挤出了那个山岩的缝隙。他跪在地上长出了口气,还没来得及感慨一下劫后余生,便忽被郦长行一把抱在了怀里。
“卓哥……”少年的脸深深埋在他的脖颈处,扣在他背上的手亦微微发抖,“吓死我了……”
卓钺心里微酸,叹了口气拍拍他的肩膀。此时一偏头间,他忽地看到了郦长行搭在他肩膀上的右手。
那只修长白皙、如细葱尖儿似优美的指尖,此时沾满了血污。有三个指甲盖都已翘起,都说十指连心,这是如何的痛楚更不难想象。
瞬间,卓钺只觉有人往他胸口开了一火铳。
他见过不见其数的伤势,开胸的、断腿的,比这严重的多了去了。以前也曾有叹息心痛,可却从未像此时一般,让他觉得连喉头都哽塞了起来。
“你——”他简直有点儿气急败坏,捏住了郦长行的手,“你的手怎么这样了!”
郦长行蜷起了五指,冲他一笑:“这点小伤,没事。”
的确是点小伤。可郦长行自他们相见那日起便又漂亮又贵气,卓钺还记得自己曾感慨过他那不沾阳春水的十指。而现在这美丽的十指,却因他的缘故而伤痕累累。
卓钺攥着他的手腕,百感交集,说不出那一刻自己的心情。那感觉有点像因没保护好弟弟而自责的兄长,但还有点儿其他的东西飞速闪过,让他难以抓住。
而郦长行却已收起了手,轻轻摸了下卓钺被山岩划开的手臂:“卓哥伤的比我重。”
他手指划过的地方带起一阵酥麻,卓钺有些不自在地抽回了胳膊:“咱们先找个地方包扎下吧。”
下了一天一夜的大雨此时终于停歇,天色隐隐放晴,看日头已是第二天的酉时。被滚石和泥流冲洗过的山体已变了模样,似有人拿盘古开天辟地的巨斧在山峦中竖劈了一道。二人向着既定行军的方向走了约有一刻的时间,碰到了一条小溪,便停下来洗涤伤口。
卓钺拉着郦长行的手浸在清水里,一点点帮他洗去泥污。郦长行乖乖的一动不动,也没有喊疼,卓钺却半点不敢用力,他感觉自己像是在洗一朵娇嫩的鲜花,稍重一点那柔软的花瓣便会掉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