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兰木伦依旧没有吭声。
沉默像堵墙,决绝而冷漠地将外人拒之门外。娄吹云明显尴尬,可依然契而不舍地在他耳边问:“帮你骑马的器械早就做好了啊,你总得去试试?都约了你几次了,你要么是没空要么是不来,你再这样下去我可生气了!”
嘴上虽然说着“要生气了”的话,可少年的眼睛却亮的不可思议,如同清晨的旭日。
简直像是怕被灼烧一般,呼兰木兰匆匆闭上眼睛,半晌后又缓缓睁开。
他的眼神已经恢复了冷漠。
“你该走了。”他淡淡地道。
“啊?”娄吹云一愣,“你怎么又赶我走啊。我等了你那么久,在你这暖暖手都不行吗?”
“我是说你该回中原去了。”呼兰木伦的目光平平地望向别处,“卓钺已经走了,乌/尔苏/格也不在,你留在这里干什么?”
“干什么?”娄吹云疑惑,“当然是为了你啊?你难道还没弄明白?”
呼兰木伦骤然一震。
那一瞬间,他的身体里似乎涌上了一种强烈的、接近于恨意的愤怒。好笑的是,哪怕在他丧失兵权、谋划落空的时候也从未如此盛怒过,这种偏执的情绪却总是被这少年轻易激起。
这个人,脑子里除了一点情爱,究竟还有没有其他东西?
他到底有没有想过两个人身份上的差距?究竟有没有想过他们的立场?他们之间的差距如隔天堑,他凭什么能如此无忧无虑、无所顾忌、无所牵挂地说出那些话来!
仿佛那些囚禁着世人的牢笼枷锁,在他眼里都形同虚设。
“喂,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啊!”
说了类似表白的话后,眼前的人却连半点反应都没有,这让娄吹云有些挂不住面子。他的脸微微红了起来,却还是硬撑着最后的那点倔强,伸手去拉呼兰木伦:“我说——”
“啪”,呼兰木伦一把捏住了娄吹云的手腕。
青年的目光第一次看了过来。他继承了这个草原王族的绿色瞳孔,可他眼睛的颜色却比叔父和兄弟们都要浅一些,那双瞳孔像是永远隔着一汪终年不化的冰水,漠然地看着这个世界。
而此刻,这双眼睛中满是讥讽盛怒。
“你他妈是蠢货吗?”呼兰木伦咬牙道。
娄吹云的脸色猛地一白,呼兰木伦心中涌起一阵近乎报复的痛快,冷笑道:“你是中原人,我是草原人,你以为你这么缠着我,以后会有什么好结果吗?”
娄吹云被他的爆发给惊到了,下意识地道:“总有办法——”
“你知道我的腿是谁害的吗?”呼兰木伦紧盯着少年那双惊慌的黑瞳,厉声道,“是乌/尔苏/格!就是为了抢这王位,他们母子二人就在我的食水里下毒。当时我每个痛不欲生的夜晚,都会一遍遍念着他们母子二人的名字,这样我就会好过一点!从那时起到现在的每一个日夜,我都不会允许自己忘记,究竟是谁、究竟因为什么,让我落到了这般的下场!”
娄吹云僵坐在原地。少年震惊的样子莫名取悦了呼兰木伦,他嘲讽地冷笑了声,伸手捏住了少年的下巴。
“乌/尔苏/格身边的每一个人,我都恨不得剁碎了,抽筋剥皮。”他切齿道,“别以为你给我了一点恩惠,我就不会动你。快滚!”
他猛地一推,娄吹云被他搡了个踉跄。呼兰木伦顺势起身,再也不想在这里停留一刻,大步向帐口而去,心烦意伦之下竟都忘记了这是他自己的营帐。
忽然间衣襟一紧,他被人抓住了。
下一瞬,少年像是猛地活过来了般一跃而起,一把揪住了呼兰木伦。呼兰木伦被他拽得一个踉跄,迫不得已地低头看去,啥时间失足跌入了他的眼瞳深处。
那是轮漆黑的太阳。散发着令他畏惧的炙热和光芒。
这只倔强的小老虎气势汹汹地逼了上来,拽着这只高傲冷漠的冰原狼,强迫他低下了头:“刚才都被你吓得忘了说话了,忽然吼什么吼嘛……你说的那些人,和我又没有关系!”
少年的眼睛又圆又正,认真道:“给你下毒的是郦长行他娘吧?郦长行和他亲娘的关系也很差啊,不只是你,所有人都很讨厌他娘啊。再说了,我和郦长行还有卓钺也没什么深交,你不能因为他们是中原人,就把我也给恨上了啊。”
说到着,他似有些不好意思地抿了抿唇,红着耳朵补充道:“他们对你那么差,我加倍对你好不就行了嘛。”
我知道你受过很多的伤,但人不能总是活在过去,总要一步步往前走的。
你走得慢,我就等等你,我还帮你做好了走路骑马的机械。
只是因为我俩初遇时的你坐在路旁,喝着热酒,看向远处的目光明明是含笑期翼的。那时我便知道,那个偏远破旧却不问过客来历的黑集市,反而是让你最放松快乐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