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言之想让祁蔓在家休息,祁蔓坚持要陪她一起去医院,特殊时期,黎言之也就同意一起去,到医院将近九点,黎蕴坐在病床边,她脸色苍白的反而像病人,病房安静,只剩下滴滴答答的机器声,过分安静和空荡,更显得黎蕴身形单薄。
黎言之和祁蔓对看眼,知道黎蕴也是强弩之末,已经到承受的极限,她走过去,低头唤:“姑姑。”
黎蕴抬头看她两秒才回神:“言之来了。”
她解释:“我就出去买个粥人就不见了。”黎蕴以前恨死黎穗,巴不得她早点不见,可现在她心里空落落的,黎言之扶她肩膀,轻轻揉捏,说:“她有没有说什么?”
“留了个字条。”黎蕴没好气:“还以为自己年轻,十七八岁呢,这么莽莽撞撞出去找唐韵,她知道唐韵是什么样的人吗?”
“要是碰到唐韵,她能——她还受伤呢,真是不知死活!”
虽然是斥责黎穗,但言语下还是暗藏别的意思,她们明争暗斗十几年,虽然恨但也有感情,黎言之懂她,从黎蕴手上拿过纸条,见上面就写一行字,说去找唐韵了,字迹歪扭,不似平时那么娟秀,但尚能看出来是黎穗的笔迹。
“门口两人说是她自己走的。”黎蕴知道黎言之在想什么,咕哝:“她说要出去抽根烟。”
黎穗最近心情抑郁,醒来后也很沉闷,要去吸烟室时俩保镖劝过她,被她厉声驳回,保镖不敢忤逆,就跟在她后面陪一起去,从吸烟室出来后黎穗进了卫生间,然后就没再出来了,黎蕴进去看过,里面有换下的一套白色病服,她是自己走的,并且——执意要走。
“要快点找到她。”黎言之捏纸条,低声说:“她不是唐韵对手。”
且不说黎穗和唐韵对上,就是唐韵还有个帮手丁浩,如果黎穗真孤身一人去找她们,肯定要出事!
黎言之从病床边起身,面色微急,她对黎蕴说:“联系警方了吗?”
“联系了。”黎蕴话音刚落,门被敲响,祁蔓说:“我去开门。”
门外站着警察,他也脸色微急:“怎么回事?”
黎蕴对他简短说了事情经过,警察面色骤变,唐韵现在是极度的危险分子,经过何苏元那里他们才知道,唐韵手上的人命有几条,这人简直是疯子,变态又自负,下午分析部还原录音笔的内容,他提议全网通缉,上面还没下达指令,这边又出问题。
他太能理解黎穗的感受了,最疼爱的儿子被唐韵杀了,只怕她现在也恨不得弄死唐韵,可是她这样毫无准备的去,只是送人头。
病房里的人脸色都不好看,警察说:“我先查监控,看她往哪边走,你们也别太着急,黎总受伤应该走不了太远,而且她也找不到唐韵。”
他们警方和黎言之把整个海城翻过来了,都没找到唐韵的踪迹,黎穗这种泄恨式的盲找,几率约等于零,但不等于,唐韵不会找唐韵,这人现在对黎家已经无差别的下手,黎穗孤身在外一天,危险就多一天。
祁蔓站黎言之身边:“先找人吧,着急也不是办法。”趁黎穗还没碰到唐韵之前把她安全带回来,黎言之闻言点头,和警察去旁边私聊,祁蔓走到黎蕴身边,说:“姑姑,你先回去休息。”
“我不要紧。”明明脸都白了,还说不要紧,祁蔓对她说:“我陪您回去。”
黎蕴很想待这里等消息,不过她今天知道黎穗自杀后就一阵阵头晕,在黎穗稳定下来后她吃了两片降血压的药,好不容易血压缓和了,又出这事,她现在眼前晕乎乎,耳边嗡嗡的,祁蔓说完扶她起来,黎蕴还没站稳身体一沉,往床上跌去,祁蔓担忧喊道:“姑姑?”
黎言之听到声音转头看过来,忙快走两步,她弯下腰:“姑姑,你怎么了?”
“老了。”黎蕴晃晃头:“血压上来,有点晕。”
黎言之和祁蔓互看眼,黎言之对外面说:“请医生过来一趟。”
警察站她身后:“那我先走了。”
黎言之微点头,目送警察离开,祁蔓见她担忧神色伸手握住她,两人几个小时前还欢欢乐乐站在面馆安心吃晚饭,现在却又开始提心吊胆,不怪以前黎言之不想让她过这种生活,真的容易崩溃,祁蔓心情也压抑,但更多的是担心,黎言之知道她想说什么,伸出手拍拍她手背,两人对视,心照不宣。
医生到之后给黎蕴做了简单检查,最后建议明早空腹再做个全项检查,黎蕴这时候也不强撑,听医生的话,她还不忘催促黎言之和祁蔓:“太晚了你们先回去,她那里一时半会估计不会有消息,你们先回去睡觉,有什么事明儿说。”
“我今晚就待这,明早起来检查。”
她一个人待在这谁放心的下,黎言之和祁蔓坐在她两边,都拧着不肯走,黎蕴看她们俩这副样子没好气:“你们走不走?”
“一起回去吧。”黎言之说:“明早我送你来。”
黎蕴还想说话,黎言之软了声音:“姑姑。”
她张张口,这样姿态的黎言之,实在太难得,她狠不下心拒绝,黎言之摸准她心里架着黎蕴起身,黎蕴转头看祁蔓:“你啊,把我们家言之都变的不像言之了。”
祁蔓抬眼,装作轻松:“这样不好吗?”
“好。”黎蕴点头,怅然笑:“当然好。”
这样的言之,才是活生生的人,不用满脑子装的工作和荣天,荣誉和权力,她走祁蔓身边,低声说:“挺好的。”
祁蔓侧目看黎言之,两人垂眼,彼此心里添了一些温情和暖意。
祁蔓知道她们现在难受,但不希望她们太沉浸情绪里,之前是黎蕴和黎言之照顾她,现在轮到她照顾这两人,黎言之心疼的来厨房帮忙,被祁蔓撵出去,让她出去陪黎蕴。
黎蕴正看知知吃猫粮,一天没见,知知缠她脚踝处喵喵叫,吃几口猫粮就要抬头看眼黎蕴,那双猫眼圆溜溜的,看黎蕴时瞪的很大,格外喜人,这么一只毛茸茸的小团子,冲散清清冷冷的别墅,黎蕴等知知吃完抱它坐在沙发上,黎言之坐在她身边,两人聊着聊着不知怎么聊到小时候,黎蕴低头:“你小时候可皮了,特别爱捣乱,你还记得有次爬树,摔下来胳膊伤到了,休息两个月吗?”
怎么不记得,那时候她无法无天,简直就是被宠坏的孩子,在学校里很张扬,虽然不欺负同学,但总喜欢恶作剧,老师还经常找家长,她那时候不敢告诉她父母,就让黎穗和黎蕴轮流去,那时候她父母忙荣天,也不怎么管她,都是黎穗和黎蕴伴在她身边,她小时候想过,长大后一定会好好孝顺黎穗和黎蕴。
世事难料,谁也没想到二十几年后,她们又是这副样子。
黎蕴转头:“你恨她吗?”
黎言之沉默几秒,她说不上来,黎穗曾经对她好,是掏心掏肺的好,可后来对她的狠,也是下了死手的狠,所以她说不清楚对黎穗的感情,黎蕴说:“我恨她。”
“我恨她不守承诺,我恨她贪权富贵,我更恨她就这样一个人去找唐韵。”
黎言之侧目看黎蕴,启唇:“姑姑。”
“别劝我。”黎蕴对她温和的笑:“姑姑年纪大,什么人都看过,什么事都经历过,还不至于这点风浪过不去,倒是你们,要好好的。”
黎言之靠她身边如同孩子,她最后还是没忍住投进黎蕴怀中,和小时候一样,她每次受委屈,总会钻黎蕴怀中寻求庇护,时隔二十几年,她再次做出这个动作,惹得黎蕴笑开的同时也红了眼,她这辈子虽然没孩子,但有黎言之,足矣。
祁蔓从厨房出来看到想拥的两人,她就端面碗站在她们身后,良久才走过去将面碗放茶几上:“姑姑,吃完就去休息吧。”
黎蕴说:“好,你们先去睡,我吃完就回屋了。”
黎言之还想多陪她,黎蕴给祁蔓一个眼神,后者会意,对黎言之说:“回房吧。”
知知跟在她们身后窜着跳来跳去,祁蔓抱它放沙发上陪黎蕴,转头牵黎言之回房,躺在大床上,两人紧挨着,祁蔓看黎言之没闭眼问:“睡不着?”
黎言之轻声说:“刚刚姑姑问我恨不恨她。”
祁蔓闻言钻她怀里,双手放在她后背,轻拍,黎言之搂紧祁蔓,声音在安静的房间响起:“我恨她。”
“但是我更希望她平安无事。”
祁蔓拍她后背,一时沉默,良久她才说:“你睡着了吗?”
黎言之声音闷闷传来:“还没。”
“那你给我讲故事吧。”
祁蔓突然提出这个要求,黎言之低头,和怀中祁蔓拉开半个手臂距离,又被祁蔓双手一撑拥回去,两人紧紧贴着,祁蔓靠在她胸口处:“说说你小时候的事情呗。”
黎言之以前给祁蔓说过很多小时候的事情,不过都是在领养院,她永远一副我最厉害懂最多的架势,现在想想,还让人发笑,黎言之显然也想起来了,在黑暗中她摸鼻尖,说:“换个故事。”
“不要,我就想听你小时候,你姑姑说你可皮了,不对啊黎总,你以前不是告诉我你特别听话吗,还年年班级三好学生,还天天被老师夸奖……”
黎言之听她越说越离谱,干脆用手捂祁蔓的唇:“睡觉。”
“我睡不着。”
黎言之闷哼:“我睡得着。”
四周寂寂,祁蔓轻笑声格外明显,黎言之耳根发红,她身体僵几秒低头咬祁蔓的肩窝,咬住后才想起祁蔓并没有感觉,她悄悄松开,在肩窝处亲了亲。
祁蔓也不闹她,缓解黎言之疲倦心情后她抱黎言之沉沉睡去。
夜寂寥,风萧条,寒意裹着雪花又开始肆无忌惮从天上飘下来,刮在窗户上,如贴上梨花,一簇簇。
黎言之次日被手机铃吵醒,她迷糊中接起电话,听到电话那端警察说查到黎穗最后出现的地点了,就在相王府附近,黎言之倏然睁开眼,问:“哪里?”
“相王府附近。”警察语气严肃,相王府是海城最特别的一个餐饮酒店,特别就在于,老板似乎背后有人,所以他们调查那里时都很收敛,现在唐韵在那里出没,黎穗又消失在那里,很难不让人有联想,这相王府,怕也是要严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