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丛当中,看到一处屋舍,虽然不大,显然屹立未倒。
隋风和汤昭都喜出望外,隋风更不犹豫,催驴向前。
倒得近前,才发现是一座破庙,庙前本有围栏,现已倒了一半,露出荒废的院子,只有野草枯井,十分荒凉。
汤昭问道:“是镇月台吗?”
如今各路神庙,最常见的就是镇月台了,取其镇压祸月之意。
隋风道:“不是,镇月台哪有那么小?好像也不是东君爷爷的庙。”
汤昭哼道:“那就不知道是哪路毛神了。”
隋风摇了摇头,汤昭对鬼神态度分裂,一方面胆小怕鬼,一方面毫无忌讳,心里嘴里绝无敬意。他就不一样了,跑江湖的大都迷信,事事都求个神佛保佑,他对鬼神向来敬畏。哪怕朝廷近些年大修镇月台,尊东君,把民间信奉的各路神仙打为邪神淫祀,连土地庙、城隍庙都荒废了,他也依旧逢庙便拜,不敢得罪哪一位神明。
不过信归信,不耽误在庙里借宿,他跟着父亲跑江湖卖艺,住破庙的时候多了,哪有钱天天住店?
破庙的门关着,隋风把驴卸了,在院子里找棵树拴上,又从车上抽出一根花枪。这本是他卖艺用的,比不得上阵用的真刀真枪,枪头却也是生铁打造,路上带着防身。
推门。
老旧的木门纹丝不动。
再推。
木门似乎往里移开了一点儿,再就没动静了。
汤昭跟着推门,只觉得阻力极大,道:“锁上了?外面没有锁啊。是有杂物堵门吗?”
庙中寂然无声。
一阵风吹过,汤昭打了个寒战。此时天漆黑如墨,夜风冷如刀。
荒野暗夜,草木皆兵。热闹令人心慌,寂静令人心悸。
他又拍了拍门,问道:“有人在吗?我们是路过的。请求进去歇一晚上,还望收容。外面的风太冷了。”
忍着不适连问三声,都没有回答,汤昭反而松了口气,道:“没人,咱们直接推门进去。”
经过刚刚那一道,他都有点心理阴影了。荒庙虽然不大,谁知道里面藏着什么恶人?
没人不是正好?
哪怕是有鬼,说不定都好过有人。
隋风摇头道:“门缝里有一点儿亮光。应该是刚熄灭的灰烬。里面有人,人家不愿意叫咱们进门。”
汤昭心又提了起来,问道:“那咱们……”
隋风的江湖经验就丰富的多了,这等落魄情形反而是他最常应付的,当下将花枪递给汤昭,让他拿着对着门,大声道:“里面的朋友,我们是过路的老合,行李单薄,流落荒山。您刚刚听到声音了,我们这里还有孩子。大家出门在外都不容易,虽然这庙是您先占下的,真不能匀出一个角落让我们歇歇吗?”
里面还是无人应答,汤昭心想隋风强调出门在外一定要谨慎,里面不知情况,看来只好又错过了。
哪知隋风又问了一声,突然咬牙道:“若在往常,我们定然识趣,可是今天晚上我们太累了,经不起折腾了,说不得无礼——昭子,你往后站。”
汤昭连忙后退,就见隋风抬起腿来——
“轰!”
破旧的木门给踹的整扇歪了下来。但歪歪扭扭的,好歹没开。
汤昭紧紧盯着门,道:“有动静了!”
果然里面有淅淅索索的声音,过了一会儿,大门打开了。
眼见大门缓缓移开,发出吱呀一声颤响声。
汤昭心里发毛,想到刚刚的那一幕,又勾出记忆中无数故事。
荒郊野庙,女鬼幽魂……
咒怨……
丧尸……
密室shā • rén??
大门洞开,门口站着一个少年。
少年和汤昭差不多大,异常瘦弱。
汤昭现在看起来很瘦,一是他最近过得很辛苦,比之前瘦了不少,二是他天生骨架细,体重飘忽,一瘦一胖都很明显。再者,就是他面白体弱,一瘦下来就会显得虚弱。
而刚刚那群人贩子身边,有好几个比汤昭瘦弱的孩子,已经是真正的“面黄肌瘦”。
但这个少年看起来居然比那些孩子还虚弱。还消瘦。瘦骨嶙峋,缺乏营养让他四肢看起来异常细长,而头显得更大。这种比例让人本能的觉得不舒服。
他身上的衣服很破旧,补丁摞补丁,险些成了破布。
看到他的状态,汤昭不由自主地看了一眼他的头顶。
还好,头发还正常。
这少年的头发稍微发黄,也不过是营养不良的样子,并非异常,甚至比汤昭想象的还整齐一点儿。
这么说,他不是祸乡的难民了?
这是寻常一穷苦流浪儿罢了。
那倒是……挺常见的。
汤昭幼年家境小康,吃穿不愁,还有余钱读书认字,住得也算城里,但也没少在街角旮旯见到乞儿、穷汉。如果遇上荒年更多。
即使父亲说这已经是太平时节,至少比他小时候强得多了,除了阴祸,都没什么大天灾人祸的。
他已经忘了小时候见到流浪儿是什么感觉了,大概是看了也好似没看见。
只有这半年他走出家门,才渐渐看清了他们,心中也会同情。
因为他的境况离着他们已经很近了。
看到了这少年,汤昭就像看到了自己,不免心有戚戚焉,挤出友好的笑容,要解释一下刚刚的莽行。几乎同时,对方也露出了笑容,两个嘴角向两边拉扯,露出一口整齐的牙齿,但不知怎的,汤昭只觉得看着别扭。
“二位大爷请进。”少年欠身,让开了门。
隋风停住了脚步,闷闷地道:“我们不是大爷,就是路过的跑江湖的。你不要害怕,我绝不害你。刚刚踹门是我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