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融喝问这一句,把所有人的目光集中在汤昭身上。
这时候,一大部分人才注意到这个一直站在棚中默默观赛的年轻人。
当人们看向那个方向,自然而然注意到了他,再也不会认错。
这时,许多人心中闪过一个念头:
剑侠,果然都不是普通人!
这时候,汤昭微微一笑,缓缓走出自家队伍当中,道:“正是我。归融阁下,等你很久了。”
归融端详着汤昭,道:“你——不错,干净明亮,青春阳光。真好,看到你,就像看到冉冉升起的太阳……太好了!”
他人在罔两山,却用太阳做比喻,众人微觉古怪。
他紧接着大声笑道:“太好了,我早就想试一试了!”
“试一试亲手射日!”
“罔两山没有太阳,你却要走进地狱!我杀了你,亲手射下一轮明日,亲手毁灭一个希望!杀掉你这样的年轻人,一定会让疼爱你的、尊敬你的、指望你的人万念俱灰、痛哭流涕吧?那是件多美妙的事儿啊?”
一直默默不语,仅在角落中观战的危色闻言猛然抬头,目中尽是前所未有的暴戾凶狠之色,身上随着时间渐渐温顺的杀意再度沸腾。
杀了他!
席棚内外,并不只是他一个人露出了那种表情。
汤昭本人很平静地看着他,最多露出了一点儿……怜悯的神色。
狂笑声中,归融指着汤昭道:“上来,你我在上峰一战!你不会想顺着一群区区鼠辈的意,在他们布置好的戏台上耍猴戏吧。来我这里,登高望远,在最高处凋谢,绚烂地谢幕!你即使死亡也能不负剑侠之名!”
汤昭上前,轻轻一跃,跳了上去。他并没有玩什么花活,剑侠的身体经过两次脱胎换骨,只需要一跳就能跳到身高数十丈的罔两力士头顶。
他随便找了个位置合适的罔两力士脑袋站定,这个位置正好在归融对面,隔着一个头顶的距离,能清楚看到归融的相貌。
归融身材果然高大,几乎到达了正常人的极限,手臂腰身都肌肉纠结,明眼一看就隐藏着爆炸性的力量。而他的皮肤即使在黑白世界里也能看出如花岗岩一般粗粝,经过多年的风吹雨打。
但若细看他五官其实不是粗犷的类型,弧线甚至可以说是圆润,如果距离远一些,再加上罔两山仿佛滤镜一样的黑白色调模糊质感,那说一声清秀也使得。他脸上有至少两道长长的疤痕,一道在额头,一道在耳畔,多少给他增加了些狰狞,但依旧不显得太过凶恶。
汤昭脑海中不知怎么的冒出“眉清目秀,虎背熊腰”八个字,目光微一顿,看到了归融腰间挂着的一物。
他心中一凝,目光便移开,再度和归融对视,神色中怜悯之意更浓。
归融本是傲立高处,睥睨众生,因为身高的关系,他是可以俯视汤昭的,但看清汤昭的表情只觉得心里咯噔一下,本能的非常讨厌,似乎面对过一些傲慢残忍的奴隶主都未必有这俊朗少年讨厌。
“你……那是什么表情?”他还是问了出来。
汤昭叹息道:“想来这些年你一定过得很苦。”
这句话十分真挚,把归融说的愣了。
汤昭叹道:“从你刚刚的话里,我知道没有人疼爱你,没有人尊敬你,更没人指望你。一切友好的、亲密的、信任的关系都和你无缘,他们都厌恶你、嫌弃你、无视你。你孤零零仿佛一个孤魂野鬼,是别人不需要的人。你因此嫉恨别人,要把这些都毁掉,用大喊大叫掩饰自己的空虚和寂寞。你恨我——由羡慕而生嫉妒,由嫉妒生恨,羡慕嫉妒恨,我知道,你这也是人之常情。”
归融越听越不是味儿,渐渐浑身发抖,脸色的伤疤像蜈蚣一样扭曲。
江神逸本来听得归融狂言也怒气冲冠,这时神色却有些古怪,对旁边卫长乐装扮的幸七道:“他这是在shā • rén诛心吧?嘴还挺毒的。”
卫长乐神色十分复杂,“嗯”了一声,道:“除了横扫的范围大了点儿,没别的毛病。”
汤昭这话放在外面说,也就是偶尔波及三五个池鱼罢了,但这里是罔两山,除了奴隶主就是奴隶的地方。孤儿遍地走,人人都活在噩梦里。在场的白发剑客有一个算一个全都被诛心之言狠狠扫射,连棚子里幸五他们几个神色都不对了啊。
上面汤昭还不罢休,继续语气诚恳地道:“我和你不一样。不,差一点儿就一样了。十二岁那年,我差一点儿就被卖到了罔两山。如果到了山上,我岂不跟你一样?不过好在命运眷顾了我,半途中有一位好心人把我救下。他介绍我去师门学艺,幸得恩师垂青,耐心教导,进境一日千里。在山中过了几年无忧无虑一心学习的日子,不敢说大富大贵,也衣食无忧。如今痴长十七岁,自侠客起步,累晋散人、剑客,终修成剑侠。师长、同门、朋友无不为我欢喜……”
归融听前面的诛心之言还忍得住,听到后面越听越是愤怒,由愤怒转为怨毒,再也忍耐不住,喝道:“小贼——找死!”
剑气出鞘,连人带剑化作一道豪光,长驱直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