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运子那缕残魂,好似重重砸落于地的琉璃盏。
“喀嚓”几下就要崩裂破碎,化为飞灰。
从皈依的门徒,敬拜的信众。
再到可以上供祭品的行者,获得垂青的天选。
直至掌律的圣子。
走完这五步,期间需要付出多少心血,趟过多少坎坷?
天运子心里再清楚不过。
即便他作为重瞳子,天生不凡。
一路进步神速,行得顺风顺水,未曾吃过多少苦头。
可沿途所见的庸碌之辈,听闻的人间惨事,数不胜数!
那些门徒、信众,乃至于行者。
一个个宛若过江之鲫,前仆后继。
现如今皆已化为累累骸骨。
哪怕他们为了取悦域外四尊,不惜舍弃所有。
肉壳、魂魄、七情六欲、亲朋手足……一切可换来恩赐之物,皆放上法坛为祭品。
最多也就换来一时风光,如同饮鸩止渴,难以长久。
用纳兰桀那个家伙的话,就是“四神又非开善堂、挖渠沟的,哪能什么货色都收”!
就像那些个跟赌档里头,输红眼卖儿买女卖老婆的贱命。
哪怕再怎么礼赞膜拜,皈依四神,也无济于事。
无论奇士、血神,亦或者怒尊、龙君。
祂们所青睐之物,其实都只在于十类众生的一点真性。
天运子潜心参悟许久,方才隐约觉察到这层关窍。
正所谓,不假为“真”,不变为“性”。
试问诸界寰宇之生灵,谁能面对红尘六欲颠倒,仍能秉持本心?
又有谁又能历经千帆见惯世情,仍旧一如往常?
因此,这一点“真性”看似寻常。
实则极其难得,亦极其难有。
参透此中玄妙的天运子,始终如履薄冰。
日夜反复叩问自己,坚定欲求长生之念,没有一昧去攫取奇士的恩赐。
如此战战兢兢,方才平稳走到圣子大位的跟前!
可现在……
纪九郎竟然说,他同时受血神与奇士两位大尊的垂青。
有望晋升掌律圣子,执拿大道权柄?
得天独厚,大运加身也就算了!
禄命气数不如人,天运子尚且能接受。
但要是连四神垂青恩赐上,都输给纪渊。
那他实在无法想得通!
难不成。
老天爷是个睁眼瞎?
非得把一桩桩机缘使劲砸给纪九郎?!
“你让我死去吧!”
天运子连咒骂大道不公,偏私徇情的心气都没有了。
那缕残魂好似青烟,袅袅升起欲要消散。
“道兄,你好歹为大宗师,心神何必这么脆弱。
纪某与你交情深似海,你也对纪某恩重如山。
你我结下这般大的因果,我又岂能坐视你就此陨灭!”
纪渊好似满脸沉痛,请出南斗星官。
勾动皇天道图,耗费众多道蕴,为天运子延续增添阳寿之数。
“纪九郎,你……让我死!因果一笔勾销,再不相欠!”
天运子念头晶亮,摩擦得滋滋作响,竟有几分哀求意味。
自从惨败于纪渊之手,他几乎屡屡受挫,从无扬眉吐气过。
那颗傲视众生的无情道心,几乎被碾得支离破碎!
“道兄切莫说笑,纪某前后救你两次性命,为你延寿增添阳寿,此前的点拨之恩、相赠造化之情,早就还清了。
现在是你欠我大笔因果,债没结完,哪能勾销?
道兄你该不会想借死赖账吧?”
纪渊眉锋一扬,投以审视的眼光,好像债主打量欠钱不还的老赖。
“贫道……我?欠你的因果债?”
天运子顿时觉得颗颗念头滚烫无比,宛若被烧得沸腾的滚水,险些要冒出滚滚白烟。
过了好半晌,方才理清楚纪渊话中的意思。
这位灭圣盟右护法,不由衷心感慨。
自个儿那十几年魔教生涯,好像完全浪费了一样。
否则怎么跟纪九郎一比,连做魔头都显得黯然失色!
“你说吧,要我做些什么?”
天运子用认命似的麻木语气问道。
倘若能够逆转光阴重活一世。
他绝对不会再去华荣府!
免得碰上纪九郎这个灾星!
“纪某主要是想问一问,可有法子,兼收奇士与血神之恩赐?”
纪渊轻咳两声,诚恳问道。
“你真是异想天开,利欲熏心!纪九郎,比我见过的所有四神门徒都要贪!
东家子丑而富,西家子好而贫,所以你就想东食西宿?
你把域外四尊当成什么?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冤大头么?!”
天运子本来萎靡不振的惨淡念头,忽地焕发光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