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6
正魔两道正打得天昏地暗,忽听得天际闷雷滚滚,“哐”一声巨响,白龙般的闪电划过长空,天地为之一震,山石“轰隆隆”滚落,万壑中狂风怒号,激流奔腾,仿佛有一头巨兽要挣脱牢笼,将整个天地吞噬。
在场的都是修士,一见这声势便知不是寻常雷电,顾不上再打,纷纷结起护阵。
归藏诸人迅速聚拢起来,结成四象阵护体。
“小顶和苏毓去哪儿了?”
蒋寒秋在狂风飞沙中向叶离吼道,一边四处张望。
又是一道闪电劈落,巨响淹没了叶离的回答。
“师叔在那里!”
金竹指着远处道。
众人循声望去,恰见第三道雷电自他头顶贯入。
叶离:“师叔莫非是在渡雷劫?”
“这祸害!”
蒋寒秋骂道,“渡个雷劫搞出毁天灭地的阵仗!”
叶离在两道雷电之间见缝插针道:“师叔是几重境来着?”
金竹道;“似乎是七重吧?”
宋明:“我记得也是。”
苏毓在西极渡雷劫跨境界的事只和师兄提了一句,师侄们都不清楚他已是八重境。
渡雷劫旁人帮不上什么忙,众人只能耐心等待,一边在心里默数。
七道,八道,九道……二十七道。
二十七道数完,可天空中依旧电闪雷鸣,一道道霹雳落下,没有停的意思。
众人大惑不解。
“莫非师叔已经渡过七重境的雷劫了?”
叶离道。
金竹汗颜:“想必是了……”他们真是太不关心师叔了,渡雷劫这样的大事,竟然也没有去恭祝一下。
那么这回是八重境升九重境的大雷劫了,一共是七七四十九道。
他们继续默数,不一会儿,四十九道也过了,雷电仍然一道接一道地落下。
众人心头一凛:莫非是飞升劫?
……
天雷落下的一刹那,苏毓只来得及推开小顶,从干涸的气海中挤出最后一点灵力,迅速结了个护阵将她笼罩其中。
他甚至连打坐都来不及,便即以空虚的气海,枯竭的经脉,承受突如其来的大劫。
他如今是渡劫期八重境,意味着劫雷有四十九道。
令人心胆俱颤的震响和眩目的白光中,他看见小顶神色焦急,嘴一翕一张,虽听不见声音,也知道她在喊他。
他冲她笑笑:“别担心。”
这么多艰难险阻都度过了,不过一个雷劫而已,他一定能挺过去。
雷电像一把把利剑贯穿他的神魂,痛楚渐渐变成了麻木,他用剑支撑着自己,一边在心里默数,四十五,四十六,四十七……
他眼前一片模糊,但仍然朝着小顶的方向弯了弯嘴角。
四十八,四十九……
终于结束了,他心里一松,便听“訇”一声响,又是一道雷落下。
苏毓脸色一变,莫非他恍惚间数错了?
紧接着又是接连数道雷落下,明白无误地告诉他,这事还没完。
苏毓愣怔片刻,明白过来,这是大劫和飞升劫一起来了。
他抬头望了一眼天空,有些哭笑不得,他这天命之子真是名不副实,天道简直和他有仇。
苏毓起先还默数,渐渐的失去了五感,再然后是知觉,有什么东西像水一样缓缓流进他的意识,很快,他明白过来,那是千万年的记忆,一点一滴,汇成一条无尽的河流。
那些凌乱纷杂的片段,被修复、补全,变得完整而连续……
他记起自己抽出一缕神魂投入小世界中,然后以身挡下七百二十九道九天玄雷——擅改命数是逆天之行,一旦被天道察觉,必有灭顶之灾,何况夷山铸鼎时还混入了罪大恶极之人的残魂。
即便是金仙之身,七百多道玄雷也足以让他神魂寂灭。
他的确只是一缕神魂,但也是仅剩的一缕了。
苏毓一个激灵清醒过来,封闭的五感重新打开,狂风沉雷之声再次灌入耳中。
最后三道天雷相继劈落,狂风骤歇,群山寂然,整个世界仿佛陷入了沉睡。
苏毓拄着剑缓缓站起来。
他听见脚步声由远及近,鼓点般踏在他心上,一人张开双臂抱住了他。
他抬手抚了抚她颤抖的背脊:“别哭,我没事。”
云破天开,一道金光自黑云间洒落,将两人笼罩在其中。
光芒越来越盛,苏毓感到神魂的剧痛被慢慢抚平,破碎的经脉迅速愈合。
小顶感到自己像是徜徉在光的海洋里,耳边响起飘渺而清越的琴箫声,浑身上下说不出的舒服,心中充溢着温暖和喜悦。
一股清风吹来,不等她回过神来,双脚已经离开地面。
这感觉与御剑驾云大相径庭,她感到自己的身体轻盈得像羽毛,像水面上升腾的雾气。
“师父,我们这是……”
苏毓亲了亲她的发顶心:“要飞升了。”
小顶大惊失色:“怎……怎么就……”
她不是才元婴期吗?
一个愣神的功夫,他们已飞至云端,耳边的乐声越来越清晰。
她依稀听见蒋寒秋的声音自下方传来:“大师姐在喊我……”
话音未落,四周光芒大盛,变成一片耀目的白色,她不由自主地闭上眼。
再睁眼时,她已回到九重天的丹房,眼前是一头白发、双目紧阖的青冥仙君。
她这才发现,仙君和师父的容貌分明是一样的,她进入小世界的时候却忘了。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发现满是尘土血污的归藏道袍成了一尘不染的素白纱衣。
小顶仿佛做了一场悠长的梦,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她试着轻轻唤了一声“仙君”。
青冥仙君长睫微微颤动了两下,缓缓睁开双眼,眼中有熟悉的笑意。
小顶对上他的眼神,不知怎么忽然松了一口气,这是仙君,但神态中分明有师父的影子,他的目光少了几分沉重和孤寂。
“仙君……师父……”小顶挠了挠腮帮子,磕磕巴巴道,“我该怎么叫你……”
苏毓站起身,把她搂在怀里:“随你喜欢。”
青冥仙君和连山君都是他,在取回记忆的那一瞬间,心结便迎刃而解,他既是一,也是全部。
小顶有一肚子的疑问,不知道从哪里开始问起,半晌道:“我其实不是炉子成精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