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面前那个模样精致的小女孩儿抬起自己的手,拉到她那件衣裳的领口处时,星隐那冰霜般的表情差点开裂。
她满脑子都只剩一句话:
三年起步。
以至于她下意识地抽出了自己的手,想斥她一句胡闹。
星隐心中有些隐隐的气愤,不知道这个糟糕的寻香楼到底往小东西这干净的脑袋瓜里灌输了什么肮脏的思想。
她本来只是想想着,只要守住了命运之子,不愁等不来自己的人。
但如果她今天错过了……
星隐不太敢想象那个后果。
她最爱的人,就会被当作商品,货与那些或是兴趣特别的家伙来糟蹋,或是在修炼天资上有碍的家伙去玩弄。
想到这个,星隐就觉得心中有一根怒气条在不断地往上涨。
她的神情不大好看,以至于整个雅间的气氛也不太好,就连苏瑕若也颇提心吊胆,大气都不敢出一口,以为是这个不识好歹的小家伙把老祖给惹怒了,满心都在想:
好歹也是二百万灵石买来的人……
非常贵了。
老祖可别一个激动,抬手一挥,这两百万就灰飞烟灭了。
至于在角落里缩着的沈望,除却最开始发现花白禾的谄媚模样,挑了下眉头之外,其他时候他都很能缩起自己的存在感,遵循低调保命的一贯原则。
当然,他最开始的惊讶也如同昙花一现。
沈望对于有骨气抗争的人自然佩服,但同时也尊重惜命的。
他想,也许是十三号意识到了这人的强大,所以选择了顺从吧……
这无可厚非。
然而——
所有人的心思焦点,花白禾,却对自己的行为毫无自知之明。
在看到星隐的刹那,她就知道自己找对人了。
右后肩上那片纹身图案所在的位置一片滚烫,花白禾也不知是不是那图案吸多了主神空间的空气真成了锦鲤-精,见到当初亲手刻下它的人总能比花白禾还要激动。
此刻被那气息恐怖的女人一把将手抽回,她只失落了一下,就自动将对方的动作翻译成:
这里不行。
于是花白禾漆黑的眼瞳眨了眨,低下了脑袋,又往星隐的跟前凑了凑,似乎全然察觉不到她周身能压的人跪下的气压,抬手扯了扯她那件衣衫的袖子,小声道:
“好吧。”
好像对方不愿意用那行动表达对她的相思情,让她有些委屈似的。
但是她很快就振作了起来——
面前这人这次的实力一看就非常厉害,说不定在某些方面的持久续航能力十分之恐怖,能给她创造出不一样的享受呢。
花白禾对未来充满了希冀和期待,拉着星隐的袖子,刻意放软了自己的声音,无耻地用童音卖萌道:
“那先抱抱,好不好?”
旁观的苏瑕若:“……!”
她提心吊胆地看着这个十岁的小孩儿,生怕多看一眼就少一眼,心道:
活着不好吗?
星隐之前听见她那句“好吧”的时候,就已经忘了自己脑海里原先在想什么了。
直到被她白嫩嫩的小手拉着袖口晃啊晃之后,星隐恍惚间听到了自己胸膛里那颗心像块黄油一样慢慢融化的声音。
……好可爱!
她脑海中起警示作用的四个字,慢慢地变成了八个字:
三年血赚,死-刑不亏。
但是对上那小朋友偷偷抬头瞄她时那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后,星隐立刻就换了念头,在心中怒斥自己一声:
禽-兽!
她内心的变化如同正在上演的灾难片,上一秒是海啸,下一秒就是龙卷风。
然而在外人的眼里看去,她的脸上始终都是云淡风轻、波澜不惊,只在小娃娃说出那句邀请之后,僵硬了片刻,就真真地俯身过去,抬手绕过小孩儿的膝弯和脖颈,姿势有些熟练地将人给抱了起来。
抱了……起来。
在旁边装鹌鹑的苏瑕若眼睛都睁大了,好像怀疑谁给她下了幻术一样,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事情。
那个冷面星隐老祖居然会任由小孩儿撒娇!
撒娇之后还抱了小娃娃!
苏瑕若:=口=!
她毫无形象地张了张嘴,最后却因为不敢吐槽而慢慢地将嘴给闭上了,千言万语只汇聚成一句话:
可能,这就是两百万的魅力吧。
然而,别说是苏瑕若了,就是花白禾整个人都有些懵逼。
花白禾:“……???”
这姿势不太对啊!
这抱婴儿的动作是怎么回事啊?
她难道不是星隐最深爱的人?
代表爱的公主抱呢?
系统听见她内心的不可置信,幽幽地叹了一句:
“你是不是忘了,你现在只有十岁?”
而且因为之前长期跟寻香楼抗争,导致她的身体营养相当跟不上,外表看上去,说她只有五六岁都是有人信的。
花白禾沉默了几秒钟。
然后忽然嘿嘿一声,问道:“那……岂不是更刺激?”
系统:“……”
它发了一张抬手敲猪的表情包,来表示自己心中的愤怒。
……
就在花白禾暗想着自己用这小娃娃的身子能跟爱人做些什么的时候,星隐方才抬手抱起她,眉头就已经皱了起来。
原因无他,花白禾这次的身子骨,实在也有些弱。
肉都长在脸上了,身上又是层层叠的华裳,外表看去的时候,她原以为不过是这小孩儿瘦小些,等真正抱起来后,才发觉这体重简直轻的有些不太正常。
星隐生怕自己手头的力道没控制住,就随便把娃娃的胳膊腿给捏折了。
原先压在她心底的那股邪火蹿的更厉害了。
她一言不发地抱着花白禾从位置上站起来,一步踏出去,用了缩地成寸的步法,一步之后,两人已经在楼外的半空中了。
花白禾陡然发现自己脚下踏空,手心的汗一下子就冒了出来,下意识地圈紧了星隐的脖子。
毕竟,有时候知道和看到是两码事。
初进入傅光启的世界时,她也知道对方生活在海里,然而第一次接触大海,该犯的深海恐惧症还是要犯。
现在也是如此——
明白神仙们多半走路带风,可突然不绑安全带升上空中,她就发现自己的另一个老毛病冒了出来。
恐高。
她完全不敢低头去看脚下的世界,遥遥看了一眼远方,就将头轻轻的靠在星隐的脖颈间,然后悄悄地握紧了自己的手,不想让掌心的汗碰到她的领口。
星隐看了看原地伫立的那栋楼,眯了眯眼睛。
之前的雅间内。
苏瑕若看着面前的人忽然消失,起初还没回过神来,后来才茫然地喊了一声:
“老祖?”
她愣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对方离开并没有跟自己打招呼的义务,转身就想往外追。
紧接着,她转过身,就看到了从进门起一直老老实实站在墙角的某个高高瘦瘦的小男孩。
差点忘了,这还有八十万呢。
秉承着“蚊子腿也是肉”的原则,苏瑕若抬手拎小鸡似的拎起沈望后脖颈的领子,提着他匆匆离开了寻香楼,试图以自己金丹初期的水平,追上大乘老祖的步伐。
就在她离开楼的那一刹那——
天边忽然闪过一道光,令苏瑕若的脚步顿了一顿,下意识地闭了闭眼睛,等那一下晃眼的劲儿过去之后,才低声道:
“那是什么……”
紧接着,她所在跟前的那条街上,忽然有行人骇然地睁大眼睛望向她的身后,高声道:
“快!快闪开!”
“老天!快跑啊!”
“楼塌了!”
苏瑕若下意识地回头看去,只见原先那座在日光下泛着金光的琉璃瓦八角楼,仿佛被人拿刀从中间整整齐齐地切开,一分为二。
左边的那半个塔,朝着寻香左街的商铺倾轧而下,右边那半部分,也同样往相反的方向缓缓地倒下,惊起漫天的沙尘。
苏瑕若怔怔地提着沈望站在原地,瞠目结舌。
她并不知道,就在她离开大楼的前一秒,天边有一道声音传入楼中:
“为免误伤,请各位道友务必三息内离开寻香楼,若三息后仍留楼内,将被视为与寻香楼同一立场。”
许多人辩出那声音的耳熟,顷刻间拿法宝的拿法宝,捏口诀的捏口诀,使尽浑身解数卡在星隐的话音落下时刻,闪身离开了寻香楼。
至于那些榆木脑袋不开窍,或是好奇心太重,非要留下来看看三息后会发生何事的……
就得看命了。
寻香楼倒塌的轰轰烈烈,因为它在这地界的势力极大,周遭的商铺也是它的势力所属,所以方圆十里之内的人都能见证这个最高的地标被人劈成两半的历史。
只一道气急败坏的声音传上云端:
“星隐你个老尼姑!你是不是嫉-妒我?明知道你姑奶奶战起来不是一时半会儿能解决的,愣是在这个关头催我!赶着投胎吗?”
那声音哪怕是气急败坏,也是十分的好听,嗓音里添了几分沙哑,说话的语调天生就知道哪个音落在哪里能达到勾人的效果,光是听她说两句,都让人心底发痒,似乎想一见音主真容。
察觉到花白禾头顶的隐形雷达触角探出来,似乎想张望着找某只骚-狐狸的所在,星隐脸都黑了,抬手捂住她的耳朵,将她压回自己的肩上,低声道:
“别看。”
“看她会长针-眼。”
地面上,刚帮着小情儿整理衣衫的千魅:“……???”
“呸!你就是嫉-妒你姑奶奶比你好看!”她气急败坏地张口骂来。
花白禾:“???”
她想抬手把星隐的手拉下来,看看那个一副跟自己的女人关系很好的,说话还故意勾引人的狐-狸-精在哪里,结果碰到星隐的掌心,却摸到了一片微凉的湿意。
星隐也出汗了。
花白禾并不知道星隐只是在控制着手中的力道,担心力气太大,把怀中的人给捏碎了,又担心力道不够,没护好小娃娃,让她摔下去——
尽管星隐知道不至于那样夸张,但她在抱着幼童版恋人的时候,心中确实忍不住发慌。
花白禾以为她也是第一次当大佬,并不很熟练在天上站立的感觉,只不过是为了自己在这里强撑,甚至还帮自己给寻香楼找了一波麻烦。
她心中爽快的很。
想了想,花白禾小声问了一句:“这样会不会被他们上门寻仇啊?”
星隐喜欢听她软软糯糯的声音在自己的耳边响起,就像之前拉着她袖子摇晃着要抱的时候,让她的一颗心也随着花白禾的动作左摇右晃。
于是她轻轻弯了弯唇,也凑到花白禾的耳边,小声回答道:
“不会,他们打不过我。”
所以不敢上门寻仇。
唯一的选择只有拿着她刚付的两百万麻溜儿地滚人。
因为沈望的那八十万,她并没来得及给。
想到沈望,星隐分出一秒钟的心思回忆了一下他在哪儿,想起楼中还留着自己的后辈苏瑕若时,她又放心地将这两人都一并抛到了脑后。
花白禾听见她的回答,唯一的担忧也烟消云散,于是她心情雀跃地提议道:
“那——我们回家吧?”
星隐听见“回家”两个字,脸上神情略怔忪,却很快反应过来了,应了一声:
“嗯。”
我们回家。
有我的地方,就是你的家。
……
三刻钟之后。
星隐就从上五洲的中央,穿越了山川河流,抵达至合欢宗的宗门门口。
若不是中途想着给花白禾找点吃的填补肚子,临时降落到珍馐楼附近,让小娃娃饱餐了一顿,她们回来的速度还会更快。
远远看去,山川秀美,重峦叠嶂,顶峰能看到一株格外显眼的开花的大树,参天巨木的树冠格外宽大,开满了粉紫色的花儿。
远远看去,就像是这座山戴了一顶粉色的帽子。
山腰处屹立的一块石碑,上书“合欢宗”三字,仔细看去却让人心底没来由泛起一股暖意,好像那字中藏满了人间的七情六欲。
每一撇,都是缱绻,每一捺,都是缠绵。
见花白禾的目光被宗门石碑所迷惑,星隐开口简单的解释道:
“合欢宗最初被一对双修情人所创,是九洲内唯一一个初代有双掌门的宗门,这三个字是二人得道后留下的,第一个字字体遒劲,刚中带柔,是男人写就。”
“第二个字,字体柔中带刚,是女人所写。”
“至于第三个字,则是二人合手所写。”
合欢二字,一阴一阳,道尽这世间所有的情与意,到最后刚柔并济,阴阳相合,情意相通,便是人间至情至义的“有情道”了。
花白禾看着那三个字,恍惚间好像看到了无数情人意正浓时的画面,或是交颈相缠,或是柔情相吻……
唯有星隐笑吟吟地在她耳边问道:
“每个人看到这三字,都能窥见不同的景象,你看到了什么?”
花白禾:“……”
一百零八种姿势?
接吻的不同层次?
她不知道这宗门门口说话会不会被其他人听到,所以把到嘴的话又咽了回去。
只反问了一句:“你又看到了什么?”
星隐看着她,笑了笑。
花白禾:“?”
随后她蓦地反应了过来对方的意思。
是你。
我看到了你。
这无形中发掘出的深情,让流氓花白禾很是招架不来,她红着脸转移了话题:
“你刚才说合欢宗初代掌门是二人并行,那……后来呢?”
后来怎么没有把这个特色流传下去?
星隐唇边的笑意停了停,不知想到了什么,抱着她一步跨回了自己的闻道阁,才慢慢道:
“后来啊……听说人世间两人相爱的概率不足十万分之一。”
花白禾捏了捏掌心。
她一边跟系统吐槽着自己这次还小脸皮薄,一边将脑袋重新扎进星隐的怀中,不肯让她看到自己脸上丢人的红晕。
……
对于她们俩悠哉悠哉用了膳才回到宗门的速度,带着沈望一路御剑飞行,中途都没来得及喝一口水的苏瑕若就显得可怜多了。
等她好不容易回到了宗门,就被她的掌门师叔喊到了议事厅。
苏瑕若手头还拎着不知如何安放的沈望,头大地往议事厅去复命。
沈望不太舒服地抬手轻扯了扯自己的衣领,欲言又止地看了看苏瑕若,很想告诉这个前辈,其实他可以自己走。
但是想了想自己两条凡人的腿走路的速度,他又担心自己会给苏瑕若带来麻烦,招惹麻烦在他的世界里几乎等同于挨打,于是沈望还是闭嘴了。
唯有在议事厅的章知意看了看苏瑕若进来之后,手中还多提了一个小少年,手头正端了一盏茶,顿时抬了抬眼皮子,问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