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静半晌,看博慕迟一脸认真的模样,傅云珩也跟着正色起来。
他点点头说:“好的,要怎么交代?”
博慕迟微哽,瞅着他面前这张俊脸,严肃道:“就从医院怎么会混进这样的疯子开始交代。”
“……”
傅云珩哑然,缄默了片刻问:“还记得我上回跟你说的那个急诊病人吗?”
博慕迟一怔,在记忆的海洋里搜寻了片刻,才隐约有了点印象,“是那个……她家里人嫌手术费贵,孩子们互相说谁责任更大,需要支付更多费用那个吗?”
傅云珩点了下头。
上回手术后,因手术比较大的缘故,他和束正阳做完手术后,便跟病人家属千叮咛万嘱咐过,要留院观察一段时间。
他们做的手术,都不是小手术。
但对方只觉得,手术了没什么问题,那你还让住院不是明摆着讹钱吗?
他们并不知道,如果病人可以出院,医护人员其实巴不得早早地让病人出院回家休养。毕竟,没有一家医院的床位是不紧张的。
那个病人还没达到可出院的时间,傅云珩和束正阳的意见也一直都是再坚持住几天,以便观察和恢复。
两人也都了解过,她回家后的休养是个什么情况。但病人家属不听,强行威胁辱骂他们医护人员,说医院就是吃人肉的坑,逼迫他们在出院书上签了字。
签字的是他们院的一位主任医生,他没任何办法,也看多了类似这样的事情。很清楚对方属于不出院就不会善罢甘休的,也不想影响医护人员和其他病人休息,便出了院。
却没想到,出院后一段时间,病人再次突发紧急情况。
这回,他们甚至没紧急将人送到医院,病人直接去世了。
傅云珩也是在病人家属找到医院,说他们是庸医,说他们残害生命才知道这件事。
病人家属跟疯了似的,说医院宰人不说,还医死了人,需要赔偿。
昨晚是傅云珩和束正阳在医院值班,晚上是没什么事,但在半夜,病人家属到了医院。
看到他们俩,对方更是疯狂,举着水果刀威胁他们,不让任何人靠近。颇有种,你不给赔偿,他们就不走的意思。
那个点医院本身人便比平日里少,他们担心影响病人正常休息,便想着出去商量。
束正阳刚走过去,对方便举着刀要刺他。
傅云珩当时就在身侧,将他手往后拽的时候,腰侧被划了一刀。
再之后,发疯的人被控制送去警局,傅云珩被束正阳亲自缝了几针。
也是因为这个原因,他才没来得及给博慕迟回消息。
傅言致和季清影是在他受伤的第一时间便收到了消息,傅言致和他实习医院的院长是熟人,知道他受伤,第一时间给傅言致打了电话道歉,简单说明了下情况。
原本,两人是不想让他去机场接博慕迟的,但他要去,还让两人瞒着这事,他们也没办法。
这也是为什么,刚刚季清影看见博慕迟,就欲言又止的缘故。
……
听傅云珩用云淡风轻的话说完时,博慕迟的眼泪已经啪嗒啪嗒往下掉了。
她眼眶红红的,跟受了什么委屈似的。
傅云珩低头一看,瞬间着急了。
“不哭了。”他抬手给她擦眼泪,轻声哄着:“我真没事。”
博慕迟泪眼婆娑地瞪他,“没事为什么会缝针?”
“……”傅云珩噎了噎,底气不足地说:“是束师兄小题大做了。”
博慕迟瞪他。
傅云珩没辙,换了个方式安慰她,“你有多久的假?”
“干嘛?”博慕迟没好气地应着。
傅云珩捏了捏她耳朵,温声说:“我因祸得福,有了小半个月的假期。”他顿了顿,看着博慕迟,“你看看有没有想去的地方,我带你出去玩。”
“……”
博慕迟无言半晌,直勾勾盯着他的腰部位置,抽抽噎噎地说:“你这个样子还想出去玩?”
没等傅云珩说话,她直接下了命令,“你老老实实在家养伤吧。”
傅云珩无奈地揉了揉眉骨,低问:“真不想去?”
“不想去。”博慕迟冷着脸拒绝,“你给我看看你伤口,刚刚的药上好了吗?”
傅云珩一顿:“……没有。”
-
两人一坐一蹲。
博慕迟小心翼翼地掀开傅云珩T恤,看到他腰侧的伤口。
她来的突然,傅云珩刚刚都没来得及刚纱布包好。
博慕迟亲眼看到的时候才发现,伤口比她想象的还要深,还要严重。
看着他那红了的缝了针的位置,她又忍不住想哭。明明她觉得自己是个很坚强,自己滑雪摔跤受伤也不会哭的人,可就是看不得傅云珩受这种委屈。
他做的明明是为病人解除病痛,救死扶伤的事。最后却要因为自己的职责,而来承担疼痛。
换作是她,她可能早就心寒了。
博慕迟忽然想到之前在网上看到的一些讨论。
说是,千万不要有医护人员当家属,不然你受到的委屈都无法发泄。医护人员是,对方捅了他们一刀,他们还需要担心对方是不是受伤,还得拯救对方的一个神圣职业。
因为那是他们从入行以来的信念。他们不会违背自己的信念,即便对方是个坏人,他们也得拯救。
有时候,博慕迟觉得这个信念其实是存在错误偏差的。
可偏偏,当所有人都这样认为的时候,个人的想法,就会显得尤为自私。
傅云珩垂眸看她给自己上药时的紧绷神色,轻笑了声:“兜兜。”
博慕迟抿着唇给了他一个眼神,但没搭理他。
傅云珩苦涩一笑,低低道:“太用力了,我疼。”
“……”
博慕迟手一顿,用棉签沾着药水涂在他伤口,凶巴巴地放着狠话,“现在知道疼了?人家拿着刀的时候你怎么不知道躲开?”
傅云珩有口难辩。
他当然也想过躲开,但人一旦发疯,又举着刀的时候,是没人敢靠近的。总有人要出面结束这出闹剧,再者他不拉一把束正阳,束正阳受伤的地方有可能会是手。
对医生来说,手比所有一切都重要。
当然傅云珩也不会觉得自己多伟大,博慕迟有句话说得很对,他当时要是再注意一点,或许也不会有这么严重的伤。
是他考虑不周。
博慕迟并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嘴巴里是放着狠话,但给他上药的动作,却不自觉地放轻了很多。
慢吞吞给傅云珩上完药,又给他把纱布包好,博慕迟才正眼看他,“这个线什么时候拆?”
傅云珩一顿,想了想说:“应该不拆。”
博慕迟:“啊?”
傅云珩解释,“现在医学比较发达,缝的线大多都是不用拆的。”
等伤口愈合后,便和肌肤融入到一起,不会有任何影响。
博慕迟“哦”了声,看着他伤口位置半晌,蹦出一句:“好丑。”
“……”
傅云珩失笑,“什么?”
他微微低着头,滚烫的呼吸落在她脸颊,“兜兜妹妹。”
博慕迟抬眼。
傅云珩眼眸里有了笑,“你不会因为我有了这个伤疤很丑,就让我二十多岁就失恋吧。”
博慕迟噎了须臾,面不改色地说:“有可能。”
她停顿了下,补充道:“所以你最好给我好好养着,伤口好了后让傅叔叔给你弄点祛疤的药膏,不然——”
“不然就让我没有女朋友?”博慕迟后面的话还没说出口,傅云珩已经很有自觉地接了过去。
博慕迟默了默,点了下头:“对。”
傅云珩轻笑,捏了捏她耳朵:“知道了。”
他说:“我一定让这个伤口不那么丑,免得吓坏兜兜妹妹。”
博慕迟横了他一眼,“别跟我皮,我跟你说认真的。”
她有点怄气,“你以后要是有事不第一时间跟我说,我真的会让你失恋。”
傅云珩莞尔,忙不迭答应下来,“好。”
他说:“下次改正。”
博慕迟安静片刻,又蹦出一句:“还是别了。”
她嘟囔:“我也不需要你改进什么,你别受伤就好。”
傅云珩知道她的担忧,他轻轻地拍了拍她脑袋,柔声答应:“一定,你也是。”
博慕迟轻轻地“嗯”了声。
两人在房间里待了会,博慕迟看他,“那你吃午饭了吗?”
傅云珩:“没什么胃口。”
“……”
博慕迟觑他一眼。
傅云珩立马改口,“如果女朋友要陪我吃点的话,那我应该会比较有胃口。”
博慕迟:“下楼吧。”
下楼时,她才想起一件事。
“傅云珩。”
听到她喊自己全名,傅云珩不意外地再次抬了下眉梢,“嗯?”
博慕迟回头看他,眉头紧锁:“你受伤了下车的时候不知道让司机帮我搬行李吗?”
她后知后觉想起来,“你伤口刚刚渗透出来的血,是不是因为帮我搬行李弄的?”
傅云珩对上她澄澈的眸子,没敢应声。
博慕迟瞬间更生气了。
但她这个气不是对着傅云珩的,她是在懊悔。她在机场的时候要是细心一点,或者多问傅云珩两句,就不至于到现在才知道他受伤的事。
早知道的话,她就不可能让傅云珩给自己搬行李。
看她再次冷下来的神色,傅云珩温声说:“我想给你搬行李。”
“那你就不考虑自己身体吗?”博慕迟凶他。
傅云珩敛睫,正要说点什么,季清影已经注意到两人了。
“兜兜。”
博慕迟回头应声,“干妈。”
季清朝她招手,“站楼梯上做什么,快下来。”
“好。”博慕迟喜笑颜开,“干妈,还有饭吗?云宝还没吃东西。”
季清影一笑,示意道:“阿姨在做,待会就能吃了。”
她问博慕迟,“你吃了吗?”
“吃了。”博慕迟顿了下,忽然想到自己答应傅云珩的,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尖说:“但我可以再吃点。”
季清影弯唇,“好。有煮你爱吃的。”
博慕迟眉眼一弯,抱着季清影手臂撒娇,“还是干妈对我好。”
季清影睇了眼旁边的傅云珩,“是吧,比云宝对你还好吗?”
“……”
博慕迟毫不犹豫点头,“有的。”
季清影乐了起来。
她跟博慕迟说了两句,让两人到沙发休息,马上就可以吃饭了。
又陪傅云珩吃了点东西,博慕迟才觉得困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