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村的夜晚实在是没什么事好消遣,晚饭后薛遥盘腿坐在榻上翻着林晋桓上回带回来的话本,林晋桓则坐在灯下写着明日授课的讲义。
第一次见他写字的时候薛遥着实在心里暗暗惊艳了一番,他没想到这么不着调的人居然写了一手好字。
话本的内容不外乎就是民间野史,江湖恩怨,十句话里还没有半句是真的,横竖是消磨时间,薛遥也看得正津津有味。他正想下榻倒杯茶,余光瞥见林晋桓三番两次偷瞄自己,一脸有难言之隐的样子。
“林总管。”薛遥无可奈何地合上话本:“有事启奏。”
“确实有一件事。”林晋桓放下手中的笔,说道:“我们书院明日起打算带孩子们练武,一是健体,二可防身,我思来想去,这全九州上下可以堪此重任的只有薛兄您了……”
“谬赞了。”薛遥想也没想就拒绝了,他茶也不倒了,又坐回塌上重新打开话本:“我看上去像吃撑了没事干的样子吗。”
“您可不就是没事干吗。”林晋桓眼疾手快斟了一杯热茶推到薛遥手边:“况且我都答应学生了,明日若请不来薛四叔,我以后在这官桥村还如何立足。”
“是你答应的又不是我答应的。”薛遥一目十行地扫着话本,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你若肯来,明日课后我请你吃徐寡妇家的豆糕。”卖惨不成,林晋桓开始利诱。
薛遥嗤笑了一声,不以为意地说道:“谁稀罕。”说着他又想起什么似的随口调侃道:“许寡妇家的豆糕你想吃就吃,你俩啥交情呀。”
屋外秋风猎猎,屋内却丝毫感觉不到冷。桌上码着各色零嘴瓜果,手边是冒着热气的热茶,昨日摆下的棋局没多久就分出胜负,被薛遥一把掀了。
打打杀杀了大半辈子的薛遥,突然觉得这样的日子也是不错。
薛遥为了逃避林晋桓的死缠烂打只得早早地吹灯睡了。夜里他忽然醒来,觉得隔壁林晋桓的屋子里不大对劲。
隔壁若有若无地,似有魔气。
薛遥一下子就来了精神。他披衣下床来到林晋桓门前,先是装模作样地敲了敲门,还未等人应门,便夺门而入。
薛遥嘴上说着:“失礼了。”手上差点把人家的门板都给卸了下来。
甫一进门,他便察觉到屋里冲天魔气,整间屋子里魔气森森,跟盘丝洞似的。
薛遥快步走道林晋桓的床前,只见林晋桓正躺在床上安睡,顿时心放下去一半。他正欲仔细探查一番这魔气的来源,转念一想又觉得事情好像不太对。
林晋桓虽是文弱书生,但到底是个大活人,自己强行破门闹出这么大的动静都没能将他惊醒。
薛遥这才仔细打量起林晋桓,发觉他睡得并不安稳。林晋桓眉头紧促脸色煞白,里衣已被汗湿,额间若有若无地出现一道紫痕。
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是撞邪了么?”薛遥思忖着,将手按在林晋桓的身上蛮横地探进他的内府。他发现林晋桓的内府中有几股不同气息在乱撞,这几股气息势力相当,此消彼长,一个不注意就会冲破天灵盖而出,着实邪门得很。
薛遥瞬间意识到此事不可大意,即刻提起林晋桓的衣襟将他一把拉起,自己与他面对面盘腿坐着。薛遥手法如电迅速封住了他身上的几处大穴,又将手掌抵住他的心口,源源不断地用自身的真气试探、安抚林晋桓蠢蠢欲动的内府。
此法治标不治本,但不管怎么样,先熬过今晚再做打算。
期间林晋桓短暂地清醒了一阵,他有些迷茫地望着薛遥,有些弄不清楚状况的样子轻声道:“你怎么来了。”说着他又呆愣了一阵,有些艰难地开口说道:“你不可妄动真气。”
薛遥当然知道自己不可妄动真气,但他此刻实在无暇与林晋桓废话,只能咬牙切齿地从嗓子眼里挤出一句:“你给我闭嘴。”
话音刚落,他的喉咙便翻滚出了血气,又被薛遥面不改色地囫囵咽下。
夜总算是过了,第二天天微亮,林晋桓没有预兆地突然睁开眼。这并不是他往常起身的时辰,他是被身边的不属于自己的气息惊醒。
林晋桓本能地朝身边拍出一掌,待他看清对方是谁时,拍了一半的掌又硬生生地收住,差点没把自己坑出内伤。
林晋桓低头看着睡在身侧的薛遥,一时间表情有些空白。
是了,他想起来了,昨夜七邪bào • dòng自己险些入魔。这七邪咒林晋桓不算陌生了,生来便与他共存。自小他一直控制得很好,只是近些日子失控地有些频繁了。昨天夜里不知怎么得又难以压制。
后来,后来薛遥来了。
林晋桓不忍回忆似的轻手轻脚下床,回过身不忘把薛遥的被子掖好。他立在床边有些头疼地想:“现在可好,这事以后可怎么圆。”
过一会儿他又想:“萍水相逢,也没什么好解释的。”
林晋桓逃似地去了书院,一整个上午他都有些心不在焉。一会儿想着:“这七邪可怎么办。”一会儿又想着:“薛遥醒了吗。”待他翻开昨夜写的讲义,又神游千里地想:“他会怎么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