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遥没有回答殷婆婆的问题,他在判断殷庭的这些话中到底几分真假。他与林晋桓重逢的这段日子以来并没有察觉到四合印的存在,这其中恐是有诈。
殷庭一见薛遥的表情,便知道他在想些什么,笑道:“你大可不信,时候一到自会有分晓。忘了告诉你,无论是你还是林晋桓,自行了断都是无法阻止四合印连结的。”
四合印是一种咒术,无体无形。阳印靠近目标宿主即可在不知不觉间逐步转移,只是这个过程需要花费些时间,且不可中断。若两印的宿主间发生了灵力的流转,那么转移的进程便会加快。
林晋桓身中四合印的速度,确实快于殷庭的预期,薛遥从来没有让她失望。
“连我都开始有些心疼林晋桓了。”殷庭见自己的话并没动摇薛遥分毫,继续火上浇油道:“前一次遇见你,就落了个家破人亡的下场。这次怕是连自己的命也要搭进去...”
薛遥脸上不动如山,殷庭这番话其实炸得他心火直窜。
眼下他也不顾什么太元鬼箓,一心只想要殷庭的命。薛遥体内的气海翻涌,澎湃的内力逆流而上,如江河入海全数灌注于剑锋之上。
剑身腾起一片绿光,低吟着破空而去。
“我为什么要二选一。”
薛遥话音刚落,身前便传来“呲拉”一声闷响。太元网破,少修剑刺破了巨网,径直将殷庭捅了个对穿。
“这里不是还有第三条路可选吗?”薛遥道。
殷庭的脸上有一瞬间的错愕,但她很快又释然地平静了下来。殷庭脸上的神采迅速灰败了下去,所有的伪装都在顷刻之间消逝。天人五衰之色再也无法掩盖,全数跃然于脸上。
薛遥立即反应过来,殷庭的大限将至了,以她原本的实力,断不可能让薛遥如此轻易破网。
“你快死了。”薛遥望着殷庭迅速苍老下去的眼睛,冷然说道:“当年你若将得到的关山玉用于修炼,或许早已得道飞升,今日绝不至如此。”
殷庭已经没有站立的力气,她跌坐在地上,说道:“我设计将你的尸首从迦楼山带出来的时候,确实只是想拿到关山玉。”说着她抬头望向薛遥,似在细细打量他的脸:“谁知在看到你的时候,竟想到了如此绝妙的点子。”
旧事重提,薛遥的脸上看不出情绪:“你何苦如此。”
殷庭闻言笑了起来,巧妙的伪装已不再,笑声中满是怨毒,这是薛遥第一次在殷庭的脸上看到如此真实的表情。
殷庭道:“你害死林朝,死不足惜,亲手杀你难解我心头之恨。”说着她又轻声说道:“再说死对你来说又算得了什么,没有什么比亲手毁去最珍视的东西更让人痛苦。至于林晋桓…要怪就怪他是林朝和秦楚绮的儿子。”
“他怎么能和别人有孩子呢,他明明答应过我…”殷庭的目光越过薛遥,落在洞外迷朦的光亮上,她的眼神有片刻的游离:“不过没关系,好在我当年答应过林朝,终有一天要让他最看重的九天门血脉断尽,永不存于世。”
说着殷庭看向薛遥,笑道:“答应过他的事,我怎可言而无信呢。”
薛遥一把将剑抽出,退后一步说道:“你的执念太深,有损道心。这世间大道万千,你本不必执着于此。”
薛遥与殷庭经过三年的朝夕相处,他明白竹林境的殷婆婆若不是被这点心魔所困,本该是一个恣意潇洒的女子。
“活到我这个岁数的人,谁又不是靠着点执念在勉力支撑。”殷庭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一般抚额笑道:“再说,你又是个什么七情断绝道心坚定之人?”
薛遥不想再和殷庭纠缠这个问题,有一件事情他始终没有想明白:“既然林朝已死,林晋桓身中四合印命不久矣,你心愿已成大可安坐竹林境,此番为何又要亲自上迦楼山。”
殷庭闻言转开视线,没有作答。
薛遥继续说道:“这密咒早在十多年前被我知晓,心思深沉如林晋桓怎会不更换修改,你此番注定白费心机。”
“阿遥啊阿遥,你总是这么糊涂。”殷庭噗嗤一声笑出了声,她无奈地摇头道:“如果你知道林晋桓这十多年是怎么过的,就会相信他不会换掉这密咒。”
薛遥心念一动,正想追问,殷庭就说道:“好啦,和你说的够多了。”说着她的指尖燃起了一张符咒。
薛遥见情况不妙,迅速挥起一剑朝殷庭刺去,低声叱道:“把四合印解开。”
“四合印是个死局,这世间并无解法。”殷庭从容不迫地站起身,她的身影逐渐模糊了起来:“说来这印原是要对付林朝的,没想到到头来竟便宜了他儿子。”
少修剑穿过殷庭逐渐透明的身体,没入她身后的巨石。殷庭逐渐空灵的声音在山洞中回响:“时候不早了,就此别过,我很期待你的选择。”
殷庭的话音刚刚落下,她的身影就彻底消失不见。
薛遥抬头望向殷庭离开的方向,没有去追。只要是殷婆婆想藏匿行踪,没有人能找到她的下落。
此番再见殷婆婆,她已经呈现出了极度衰弱的迹象。人固有生老病死,修仙之人的寿数看似漫长又没有尽头,但若是在大限之前没有得道飞升,亦要堕入六道轮回。
殷庭从薛遥手上逃脱之后并没有回竹林境,而是落在迦楼山北部的山麓上。她甫一放下捂在胸口的手,鲜血就抑制不住地喷涌而出。
这点小伤对她来说原算不了什么。
她浑不在意地向前走着,最后回望了一眼迦楼山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