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子耀在门外鬼哭狼嚎了很久,薛遥都无动于衷,他只得气急败坏地回头去找林晋桓。
魏子耀走后薛遥总算可以开始专心调息,这些日子发生了太多事情,他好久没有真正地合过眼。
真气平缓地在体内走了两个周天,薛遥突然睁开了眼睛。大抵是托了魏子耀那几句没头没脑的话的福,这天夜里薛遥始终无法入定,一套功法勉强练下来让他险些岔了气。
薛遥抬头往窗户望去,窗外已月上中天。这间厢房的窗户正对着一湾塘水,水面月光皎皎,岸边晚风拂柳,浅石滩上还停留着两只白鹭。饶是不解风月如薛遥,此时也被眼前的景致所吸引,不由地想出门走走。
谁知薛遥刚刚推开房门,不远处蓦然传来一道人声。有人置身于黑暗中冷不丁地开口问道:“上哪儿去?”
薛遥愣了一瞬,循声望去,来人竟是林晋桓。
“你怎么在这儿?”薛遥疑惑地打量了一圈四周,并未看见景澜等人的身影。林晋桓大晚上一个人站在廊下,黑灯瞎火地不知在忙些什么。
林晋桓没有回答薛遥的问题,反尔咄咄逼人地问道:“你又打算一走了之吗?”
见林晋桓一副来挑事的语气,薛遥克制了几天的邪火终于压制不住。他反手摔上了房门,远远地望向林晋桓,唇边扬起熟悉的笑意:“怎么,我是您的属下还是贵派的犯人?我想去哪儿门主您有资格过问吗?”
晦暗的天光中林晋桓沉默了下来,他略微低垂着头,让人看不清楚表情。片刻之后林晋桓才开口说道:“薛公子言之有理,是在下僭越了,那恕不远送。”
薛遥的心直直往下沉,他不愿再搭理林晋桓,转身往前走去。也许他真的和林晋桓天生犯克,无论是前后哪辈子,二人之间的关系最后总是变得一团糟。
“薛遥。”林晋桓突然开口喊住了他之后又不再言语,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又开口道:“早去早回。”
薛遥脚下步伐一停,不知道为何他竟从林晋桓的话中听出了小心翼翼的意味。此刻他的心里纵然有千百个念头,但还是认命地叹了口气,转身主动走向林晋桓。
林晋桓依旧在廊下安静地站着,像一棵无喜无悲的树。他分明刚刚才来到这里,却像是已经在原地等待了好几个四季。
眼里似是有痛苦,也有委屈。
直到来到林晋桓面前,薛遥才注意到林晋桓的手边放着一只小酒坛,红泥封口,一点酒香都没有漏出来。
薛遥心里的邪火顿时就下去了一半,他一把将酒坛子提起举到林晋桓眼前转了转,明知故问道:“这是给我的?”
林晋桓方才眼中的情绪仿佛只是薛遥瞬间的错觉,他侧身一步夺下薛遥手中酒坛,面不改色地否认道:“不是,薛公子多心了。”
薛遥笑了一声,直直望向林晋桓的眼睛。他像过去无数次在迦楼山上一样笑吟吟地问道:“眼下夜色正好,我又初来乍到,门主可否赏脸随我一道出去走走?”
薛遥不是忘了自己的身份,也没有忘记今夕是何年,这些话说出来连他自己都觉得有些不合时宜。也许是今晚夜色太好,让他忍不住沉迷于一场美梦。又或许是他同眼前这个人分别太久,让他迫不及待地想给自己找一些慰藉。
微弱的光亮中薛遥趁机描摹着林晋桓眉眼,这些日子他还没有机会好好看看林晋桓。时至今日,他仍然不舍得从这双眼睛中看到一丝失望委屈。
薛遥不知道这些年林晋桓是怎么成为威震九州的九天门主,也不知道他过得好不好,身边有没有人陪。单是想到他可能无数次独自面对着孤寂的暗夜,薛遥的心就像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攥住,细细密密地生疼。
林晋桓一愣,脸上有片刻的失神,但很快又恢复如常。他避开薛遥的目光,低头理了理衣袖,直到平复了心绪后,他才抬起头来装模作样地说道:“既然薛公子诚挚相邀,本座也不好拂了您的美意。”
“少在这儿跟我拿桥,爱去不去。”薛遥被气笑了,下意识地伸手弹了弹林晋桓的额头。
额间的热度稍瞬即逝,林晋桓睁大了眼睛。在林晋桓错愕的目光中薛遥也回过了神。他往后退开一步,硬梆梆地扔下一句:“把酒带上。”接着便一阵风似得蹿上了屋檐。
到最后林晋桓与薛遥谁也没有走远,二人并肩坐在屋顶之上,正对着一轮明月。
薛遥拍开酒坛子的泥封,仰头喝了一口。他随手将酒坛递到林晋桓面前,转念一想又将坛子收了回来。
薛遥抱着酒坛对林晋桓说道:“上好的岭南黄酒,你这一杯倒可喝不得。”
他笑起来的时候眼梢弯弯的,像一对小钩子。
林晋桓注视着薛遥,片刻之后就移开了视线。他望着水面上的粼粼波光问道:“前段时间我收到了你写的信,这些日子你回了竹林境?”
那封信是薛遥以九天门人的身份写的,既然已被林晋桓认出,此刻再去否认这些已经没有意义。薛遥索性懒洋洋地往身后的屋脊上一靠,大方承认下来。他避开了迦楼山不提,挑挑拣拣地将临安脱险后偶遇殷婆婆一事同林晋桓详细讲述了一遍。
薛遥这一路遍访高人无数,一开始他还对四合印一事存疑。但经过这一路的调查,薛遥已确定殷婆婆的话基本属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