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沈星禾从未想过,陆时还会有这样低三下四的一面。
他半蹲在地上，男人白净修长的手指撑着下巴。
陆时眼眸很黑，也很好看。
莹亮透明光线洒落在他眼中,隐隐还能看见一个缩小版的沈星禾。
病房安静宜人,偶尔还能听见窗外的虫鸣鸟叫。
初秋的午后向来令人心旷神怡，只不过沈星禾心情不佳，故而觉得哪哪都是牢笼。
光洁的病房犹如深不可测的黑洞,一点点将她残余不多的清明蚕食吞尽。
很多时候,沈星禾都不太能控制住自己的情绪。
其实以前也有过这样的时刻。
那时她还在国外,身边还有姜若烟和周兰。
对亲近之人发火是沈星禾最不乐意看见的事。
这回瞒着人,也有这样一层因素在。
不想还是被陆时找到了。
这也是沈星禾唯一的疏忽。
“给你买一份牛肉粥，好不好？”
哄小孩似的，陆时耐心温柔，“再多一个太阳蛋。”
沈星禾只是摇头。
陆时的手背已然长了水泡。
他本来皮肤就白，红色的印记在他手上越发的明显。
沈星禾张了张唇，心下过意不去：“你的手,要处理。”
“给你订完外卖就处理。”
陆时向来是知道怎么应对沈星禾的。
果不其然,他话音刚落,就听见沈星禾喃喃“哦”了一声。
就着陆时的手机,随意下了一单。
继而又把手机还给人。
陆时眼眸掠过几分不易察觉的喜色。
他稍稍挑眉，语气微沉：“满满,你订了两份。”
沈星禾眼神飘忽：“……嗯。”
陆时面不改色：“我给商家打个电话吧,让他少送一份过来……”
“——等、等等！”
眼看陆时就要按下拨号键,沈星禾眼疾手快,夺过了手机。
女孩眉眼低低，攥着手机不肯松手。
陆时眼角的笑意快要藏不住，却还是依旧板着脸。
“吃不完太浪费了。”
沈星禾睫毛动了动。
陆时倏地凑近,两人的距离显而易见缩小。
他明知故问：“还是……第二份给我的？”
笑意在陆时唇角蔓延：“满满，你是在担心我吗？”
太过得意的后果，就是陆时差点丢了自己的午餐。
住院之后，沈星禾的胃口其实很差。
一碗牛肉粥，沈星禾只吃了三分之一，就不肯再动筷子了。
除了牛肉粥，陆时其实还加了几个小菜。
吃饭的间隙，陆时一直在观察沈星禾。
……喜欢盐焗鸡蛋不喜欢白煮蛋，香菜不吃葱花不吃，胡萝卜煮的不吃炒的吃。
陆时暗自记下。
手上的伤还没好，陆时理所当然，留在了沈星禾的病房。
甚至还美名其曰：“我中午请了你吃饭，礼尚往来，你得请回来吧？”
沈星禾：“……”
她从未想过陆时居然还能这么不要脸。
沈星禾面无表情反驳：“你不是还想要机会献殷勤吗？”
结果连一顿饭都得讲究礼尚往来。
陆时眼前一亮：“所以你答应了？”
“答应什么了？”
“给我机会，献殷勤。”
沈星禾才“嗤”的一声，不再理会陆时。
其实就算她反对，陆时还是会坚持上医院。
沈星禾不做无谓的挣扎。
更何况，她现在也不具备这中能力。
药物的副作用，昏昏欲睡是沈星禾的日常。
有时也会突然陷入低迷的情绪。
沈星禾偶尔会坐在窗边，窗外奶油日光团团将她笼住。
秋天的风本该是温柔的。
就好比现在，沈星禾应该在练习室跳舞，而不是待在病房自怨自艾。
女孩怔怔抬起手，回忆着之前学过的舞蹈。
明明是做过千万次的动作，明明烂熟于心。
然而记忆却突然卡顿。
沈星禾绞尽脑汁，却怎么也想不出接下去的动作。
她的世界好像只剩下黑白二色。
医院是白色的，外面是黑色。
痛苦和失落一点点席卷至全身，沈星禾埋首于膝前。
脑袋昏昏沉沉的，千斤重一般。
胡乱抓起手边的东西，沈星禾却突然发现，手感有点不对。
女孩怔怔扬起头。
视线所及之处，还是她的病房。
不过房间所有的玻璃制品全都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可可爱爱的毛绒公仔。
是一只小白狗。
仔细看和肉包还有几分相像。
显然是上次的事给陆时打了预防针，公仔穿着黄色短袖蓝色背带裤，胖乎乎的肚子上还有一圈小字。
字迹并不好看，扭扭曲曲，像是后期缝制上去的──
我这么可爱，就别打我了叭OvO
不难知道这个公仔是谁带来的。
沈星禾唇角微弯，眉眼难得有了笑意。
只是笑意在听见走廊的吵闹时，突然消失殆尽。
吵架的人沈星禾也认识，是住在隔壁的女孩，还有她母亲。
沈星禾见过这位母亲，是一个很温柔的女人，每天都会在医院照顾女儿。
然而往日柔情似水的女子，如今却红肿着眼睛，歇斯底里抱着自己的女儿哭喊。
“要不是为了照顾你，家里会变成这样吗？”
无穷无尽的争吵，不眠不休。
沈星禾不是第一次看见这样的一幕。
先前去医院找宋岚，沈星禾也撞见过几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