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照旋的话,确实别有意味,但却并非说给魏存周听的。
她的晋升途径与旁人不同,这应早已为这些问元道君所知,只是不知她究竟不同到什么地步罢了。陆照旋真真假假,任他们去揣测,杀了魏临崖,却不杀尚未蜕凡的魏存周,便大有任他们想破脑袋的意思。
也许她的晋升与旁人并无不同,都是要杀三个命中牵缠的蜕凡修士方能更进一步,所以留着魏存周的命,等他蜕凡。也许她的晋升与旁人全然不同,无需杀三人成道,所以仅仅取了魏临崖的性命,而放了魏存周一码。
甚至于,也许魏临崖的算计成功了,真的将魏存周身上因果转嫁自身,故而陆照旋杀了她,便能更进一步,故而魏存周的性命对她来说再不重要。
这真真假假,魏存周全然不解,而前来向他问话的参合派众蜕凡真君只隐隐有些猜测,传入苏世允甚至明叙涯耳中,却全然成了一种堪称挑衅的张扬。
她知道他们的观察与揣度,而且不惮于让他们得知她的了然。
苏世允将茶壶微微一抬,发觉对面人正紧紧地握着茶盏,目光沉沉。他不动声色,将那茶盏满上,“怎么?”
“没什么。”明叙涯垂眸,淡淡道。
她的反应……和他想的不一样。
***
这天下正值乱世,谣言、传闻满天飞,方今最不缺的便是热闹,然而饶是如此,洞冥派陆照旋真君一人一剑打上参合派,当众击杀一名蜕凡真君之事,也从中脱颖而出,一跃成为整个凤麟洲,乃至于小半个十洲五岛最引人关注的传闻。
质疑者纷纷,“那可是参合派啊,陆真君虽然神通广大,也没法一个人在那撒野吧?”
但往往事实比想象更荒诞,能引起无数人的阵阵惊呼。太多人并不关心前因后果,只需要知道陆照旋有这个本事在参合派击杀蜕凡真君就够了。
不过,这闹剧的起因也确实在这沸沸扬扬中被人拼出一棱半角。
“这么说来,是那位魏临崖真君勾结元门,想要暗算陆真君,从而害我玄门在大战中失利?”
“我听说那个魏临崖是元门从小培养、安插在咱们玄门的奸细,他想暗算陆真君就是因为后者发现了他的真实身份,想要灭口!”
“参合派竟这般窝囊,叫元门安进奸细、一路走到蜕凡不说,竟手段也不够,数个蜕凡真君也没法拦住陆真君shā • rén。”
传闻一放出去,一句话能变成一百句,小猫能描摹成老虎,山鸡能添补成凤凰,只是想shā • rén的魏临崖能变成深藏不露的元门卧底,从头到尾没掺和谋划的参合派能变成玄门之耻。
而这一切传闻的中心,则施施然全身而退,悠悠回了洞冥派,领下天权殿主之位,然后往西海而去,再不问世,一闭关就是两百年,不管这世事纷扰越演越烈。
西海也终成为这纷扰不休的大争之世中,唯一的世外桃源。
虽然,桃源易碎。
***
“真君,有位谢真君请见。”敖信瑜迤逦而来。
“来了就进来,你我之间,还需要通报吗?”陆照旋听她通报,却是眼皮子也未抬一下,自顾自逗弄花草,淡淡说道。
这话并不是说给敖信瑜听的。
“登门求见,自然得守礼数,否则一个不如人意,被主人赶了出去怎么办?”她话音方落,便有温柔笑语在庭中响起,缓缓走过长廊,步入堂前。
“担心被我赶出去,看来你是来者不善。”陆照旋终于抬起头,望向堂前人,“是什么风令你离了鬼府,竟亲自来寻我?不怕明叙涯追究吗?”
“倘他不许你我见面,数百年前就该不许,哪等得到今日?”谢镜怜在她对面坐下,和声道,“阿陆,是我要来寻你。”
谢镜怜但凡离开鬼府,实力便会大打折扣,她终究不是阳世之人,不属于此处,除非晋升问元,否则无法完全摆脱阴阳之分。
而陆照旋知道她为什么来。
“如果是为了太素白莲的事,其实本无需你亲自来找我。”
“是为了太素白莲。”谢镜怜柔声道,“但我不是来催你,是想同你一道去。”
陆照旋一怔。
这数百年中,她与谢镜怜有过两次联系,俱是通过鬼府一别时后者留给她的气息牵引。
第一次是陆照旋方出沧海岛时,她告知谢镜怜沧海岛并无太素白莲。
第二次,便是与陈凌澈争天权殿主、在十洲五岛游荡的数百年中,她曾去过生洲,也并未寻见太素白莲的踪迹,如实告知。
算来,那太素白莲可能在的最后一处扶桑,若真有此宝,也是问世之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