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声音止了一瞬,才回道:“是。”
我顿时慌了神,连声道:“我……我这就来帮你看。你就呆在原地,勿要……乱动。”说着,在地上乱摸乱找,拖着腿爬出老远,好容易寻着了一对干燥石头,并许多半湿枯枝、草叶。我运劲打火,不知击打了几千次,终于从石中撞出一大簇火星,将枯枝点燃了。只是那火焰也极微弱,稍不留意便沉落了。
我从火光中看去,只见叶疏除背心抓痕外,身上大大小小还有七八处伤口,其中左腿上一条口子最深,破皮见骨,连里面的肉都翻了出来。虽未伤筋动骨,但行动也已极为不便。要如之前那般借力腾空,那是绝无可能。
我身边一无所有,只得撕了一条袍边,替他草草裹上伤口。收手之际,只见自己手背褶皱极深,如沟壑纵横。那几处斑点颜色也已转为黑褐,那光景我竟似曾相识:谢俊过世之前,我最后一次看望他,便在他手上见过一样的老人斑。
我一直在等这一天来,却不曾想它来得这样快。一时心中空茫,兀自呆坐许久,才转向叶疏,艰涩道:“……事有紧急,不知可否借你《横波》一阅?”
叶疏也从火光中望向我,不发一语,只默默从怀中取出一本绢册递向我。
我眼眶不觉一酸,竟道了声:“多谢。”
这绢册封面已微微发黄,显是珍贵古物。翻开内页来,只见字迹秀丽,墨迹清晰。我一看之下,却如一个巨锤劈头砸下,只打得脑中阵阵发黑。
——这册子中的九苗古语,竟与我认识的九苗古语全然不同!
仔细看来,也不能说完全不沾边:有些似部首拆解,残缺不齐;有的又如几个字打乱重新拼凑在一起,笔划复杂之极。然而无论怎么翻来覆去,还是一个字也识辨不出,更毋论猜解其意。
我脑子里一阵嗡鸣,又一阵啸叫。想他叶家何等家世,一声令下,天下奇珍异宝便如流水阶送来。他家费尽心思也破不了的谜题,我如何竟梦冲了脑壳,发起这般妄想来!
我抑制不住心中绝望,一大滴浊泪顺着脸颊流下,洒在书页之上。
叶疏见我神态如狂,几乎失去血色的薄唇一动,低声道:“此书是我家传术法《长相思》残卷,先元祖不知出于何种考量,在字法中设下密制……”
他目光落在那书页上,竟就此失声。
只见我泪水滴落之处,三四个被沾湿透纸的怪字,竟自发游动起来。诸多支离破碎的笔划,也重新组合在一起,化作“爱”“欲”二字。
我震惊之下,泪水流得更加多了,扑簌簌地都掉在书上。
七八个沾了我眼泪的字也扭曲变化起来,拆解、合拢,化为“喜”“怒”“哀”“恶”“惧”。
七字齐具,绢册金光大盛,光阵之中,无数细小笔划游弋聚集,化为一个个工整的蝇头小楷,陆续落到行列之间,排句成段,最终排布成一本完整无缺的术法。
我大悲又复大喜,心力交瘁,直直往后便倒。
叶疏忙将我扶起,单掌抵住我后背,注入灵息。
我灵台已破,纵然给我渡劫神通也无一用,何况他如今受伤极重。刚挣动一下,只觉他传来的冰雪灵息立刻向外溃散,只得闷头道:“千霜君,不必白费力气了。我……”
一句话还未出口,只见一阵隐隐红光,从脚下弥漫而来。光照之下,我才看清我二人是在一座中空的山腹中,四周深不可测。头顶那微茫的一圈,便是出口。
再看一眼脚下,只骇得几乎晕去:老天是怕我这辈子的苦还没到头,竟在将死之际给我开了个惊人的玩笑——那赤焰浓烟,挟无穷地火滚滚而来,竟是一眼望不到头的火山岩浆!
第十七章夫君,我冷
叶疏反应极快,一把携住我的手,便往高处奔去。我如今年老体衰,如何禁得住这样奔波。逃出一二里,已是心脏打鼓,气喘如牛。只喘息得一瞬,那紧追的热浪便直袭上身来,连背心似乎都被热辣辣地燎去一块,哪里敢再停留?
身后那岩浆好似长了眼睛一般,任我二人如何改变方向,都紧随其后,穷追不舍。叶疏与我交握的手上灵息一丝丝散发出来,显然正在不断动用真元。
我早已胸腔作烧,喉口腥甜,正不知如何劝他抛下我才好。忽然间,身后那岩浆嗞嗞的涌动声中,冒出了一个我熟悉之极的声音:“阿云阿云,从前那小玫瑰升了花仙去,园子里有草无花,好生无趣。这玫瑰花妖的位子,不如就由你接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