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怔之下,想到之前我久握剑柄之时,一霎雨也曾复生。那群患病兵士起初身上寒凉,连被底也潮冷无比,昏昏恹恹,药石罔效。如今想来,皆是染了阴煞之故。我只喂了几天饭,便个个活蹦乱跳,再无半分异状。莫非我这两只手中,真有甚么秘奥不成?
萧越握着我手,细看了许久,长眉蹙起,道:“你先天灵质属性不明,连师尊也无从分辨。想来这种种异怪,皆出于此。”话语一顿,忽向叶疏道:“……叶师弟家学渊源,可知其中缘故?”
叶疏浓黑的长睫一动,与他目光相接。他二人只短短一个对视,我竟觉透不过气来。
只听叶疏淡漠道:“不知道。”
萧越沉吟片刻,道:“大战在即,江师弟灵术有疗愈之效,于我等助益极大。”复向我一笑,道:“只是做大夫不易,以后要偏劳你了。”
我何曾想过自己还有这般用处,忙将头点得啄米一般,颤声道:“是,随云必竭尽所能。”
三日后,比象国八千士兵在统帅那摩儿率领下,向黑水城逼近。刘参将领兵出击,拒敌于三十里外,青霄门下弟子亦随萧越出城抗敌。我遥听金鼓三响,旋即伤员便源源不断送入城中。我观其伤口,见浮着一层淡淡的黑气,皮肉沾之即腐,血色如铜锈一般。伤口深浅不一,多是刀刃所致。只消挨上一二刀,纵然再硬气的兵士,也shen • yin呼痛不绝。我忙挽袖施法,替他们拔除阴煞之气。初时还有些手忙脚乱,不得其法。后来也摸到些关窍,一见黑血转红,便知已然无虞。不到两三个时辰,几名地系灵根的师兄也退下阵来。原来他们所施术法须不断压缩地壤深处,使得黄沙内陷,截断敌军来路。临阵虽有奇效,但灵力损耗巨大,须臾间难以恢复。我见他们背靠营帐,大有疲态,还道也不慎被阴煞所侵,忙来到最近一人身边,问道:“贝师兄,你受伤了?身上冷么?”一面自然而然运转灵息,向他体内注入灵力。
贝师兄原本双目紧闭,神采全无。隔了片刻,双眼讶然睁开,身体也坐直了。我见他一霎不霎地盯着我与他交握的手,关切道:“师兄,你还好么?”
贝师兄将手抽回,难以置信道:“我……我……”
他激动之下,一时竟连缀不成句,忽将二指竖起,画了个法诀。只听一声塌裂巨响,帐前陷下一条一尺多深的壕沟,黄沙如雨般向下倾泻。
我万料不到竟能助他瞬息间恢复灵力,抱着万一之念,又在另几人身上轮番试过,无不成功。待他们欢欢喜喜向我道谢、重新投入战场时,我犹自不敢相信,将自己的手捧在眼前,看了许多遍。
当夜萧越率众归来,道是今日对阵大获全胜,敌军连夜撤退,连那摩儿也受了重伤。一众同门皆十分欢悦,便在城楼下燃起篝火,酌酒庆贺。陶、贝二位师兄非要将我推上前去,说此役要记我首功。我抗拒不过,被他们拉到营帐前,笑闹了半天。又有许多兵士扶携前来,向我道谢。我几时受过这等礼遇,一时涨红了脸,把头几乎垂到颈下。好容易摆脱出来,见萧越持剑立在身后,望向我的目光尽是温柔笑意。我双足便情不自禁向他走去,倚靠在他身边,怪道:“大师兄看他们闹我,也不来救我。”
周围喧闹之极,说话声难以听清。我听萧越似说了句什么,却又不分明,于是将手比成筒状,放在耳边,对他张了两下,示意让他再说一遍。
萧越低头看我动作,叹息般一笑,俯身凑在我耳边,吹气般道:“我说你天赋异禀,以后还有无数人要追逐爱慕于你。你还是趁早习惯的好,免得日后烦恼。”
我初时对自己这体质一惊一乍,回头想来,不过是驱邪疗伤、续补灵力,天下医修皆擅于此。倘若因此便受人追捧,那柳唱岂不是成了天下第一炙手可热之人?当下也在他耳边道:“没有的事。我这个人向来没什么用,能给大家帮上些忙,便心满意足了。”
忽听一道清冷的声音在旁唤道:“江师兄。”
我转过头来,见叶疏捧着一把粗劣的军刀立在一旁,乌墨般的瞳孔直直地望在我脸上。我心中实不愿与他多言,但见周围好几个人向这边看来,只得硬着头皮道:“做甚么?”
叶疏道:“我有一事相商,烦请师兄移步。”
我只得随他绕行一段,停在角楼之前。叶疏见我站定,垂下睫毛想了一想,才开口道:“我回去想过了。你贪恋我的容貌,虽浅薄些,也是情爱的一种。我从前言语有不当之处,请见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