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自那夜之后,便不好意思再与他见面。听他叫我过去,倒向旁避开几步,阖目运功,将灵息触探出去。
我这身混沌灵力,与他物一向相容极佳,从未受过半点排斥。但这异物显然极不受用,一被我灵息裹住,立刻急速上下摇摆,好似屁股遭了蛇咬,十万火急要逃开一般。几番扭动不成,竟如吹气般膨胀起来,圆鼓鼓的好似一个皮球。
陶师兄嘲道:“怕是个死了正主的阴间小鬼,跟你道士爷爷在这玩球呢!”
他话音刚落,只听嘭地一声,那黄膜斗然炸裂,无数黄色细小粉雾向外喷薄,好似漫天花雨一般。
我还未反应过来,只听喀然一声,我面前已张开一面冰白镜屏,将那黄雾与我隔绝开来。几名离得近的同门却已沾上少许,脸色顿时十分难看。
萧越喝令道:“退后!”袖中一道符诀激射而出,将那碎膜残片烧成灰烬。那冰镜也蔓伸出无数冰凌,渐次盘节起来,结成一个晶莹的牢笼,将那黄雾锁在中央。但雾气无形,终究不能尽收。只见那逸散开的黄色粉末纷纷落落,都坠入河流之中。霎时间,人人都闻到了一阵浓烈之极的气味,非兰非麝,如腥如香,直直冲入脑中,熏人欲醉。
众人忙掩住口鼻,屏息退让。只见黄雾落处,河水一瞬间化作乌黑,底下传来一声凄厉之极的啸叫,河面上阴风惨惨,森然可怖。
萧越冷冷立在河畔,右手按在诛邪剑柄上,只拔出短短一截,便见红光大作,嗡鸣不绝。他向众人摇了摇头,道:“煞气已深,难以挽救。贝师兄,你带人到闸门前截断水源,勿使其他支流遭受污染。城中枯水已久,须早做打算。”
几人领命而去,剩下的便七手八脚,救治方才吸入黄雾之人。我欲赶上看时,经过叶疏身边,忍不住脚步一顿,想对他道声谢。眼睛才望定他,便听萧越温文的声音在众人中响起:“江师弟,劳烦你过来看看。”
我只得匆匆过去,替人疗治。再抬头时,只见叶疏独自立在远处,将那冰雪牢笼收入掌中,一语不发地离开了。
那黄雾阴邪极重,片刻之间已渗入肌理,侵蚀血脉。我费了许多工夫,才将几人身上阴煞除尽。刘参将听闻此事,忧色难掩,道是城中水源早已紧缺,如此一来,又要跋涉数十里引流,于军于民都极为艰难。敌军尚未去远,近日更是将一应辎重抛掷在扎营之地,向东南方向轻骑疾行,不知又在酝酿什么阴谋诡计。那摩儿当日被叶疏一剑穿胸,重伤之下,竟也率部离营而去。一名副将啐道:“晦气,晦气!那摩儿那老狗裹了一身血绷带,瞧上去活脱脱像个僵尸鬼,偏还摇着旗子、铃铛,带了一支马队,就跟老光棍讨了个死老婆,急着去接……”
他说到这里,忽然打了个结巴,颤声道:“……接、接阴亲一般……”
萧越斗然立起,问道:“先前周帝派遣河内守军三万八千人前往雍州支援,距今已一月有余,徐总兵那里却全无音讯。”
他一向冷静自持,此时眼中竟也浮现惊惧之色:“——这三万八千人,现在在哪里?”
只听一声骇然惊呼,从城楼瞭望台上传来。抢出看时,只见一名士兵跌坐在瞭望台上,手指前方,嘴唇不断颤抖。
我凝目远望,但见乌云变色,阴霾沉沉,天边黄沙尽头,一支面色僵死、动作划一的大军正向黑水城齐步走来。一团细粉也似的黄雾,就浮在他们头顶的天空上。
城中百姓见“尸兵”来到,人心惶惶,一时大乱。刘参将命人在城楼上架起火炮,朝天连轰数发,又杀了五六名带头闹事者,将人头高悬起来,这才将混乱平息下去。我见萧越他们并头谋划退敌之策,自愧帮不上忙,仍到淬炼池旁,催动离火珠吐息。正运功续力,只听身后有人叫道:“江仙君,想不到真能在这儿遇上你。”
我回头看时,却见周二牛搂了满满一手长枪短刀,把个肚子腆得老高,模样甚是滑稽。遂笑道:“是有好一阵子不见了。怎么只有你一个人?他们呢?”往他身后望了望,问道:“……裴参军呢?”
周二牛嬉皮笑脸道:“仙君别人都不问,单单只问我们裴哥。这要让他知道,只怕今天夜里都睡不着了。”说着将手中兵刃一股脑扔在地上,便要往池中放入。
监工厉声喝止道:“每日冶炼皆有定额,岂容你想来就来!”向旁边两名卫兵一挥手,就要将他赶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