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念一动,陡然想到:“这魔教左使行事鬼鬼祟祟,既不敢自报家门,也不愿露出真容,连身体也要借这死人首领的。他不能现出真身,莫非有甚么难言之隐?若将这死人打倒,不知他还能不能指挥尸兵害人?”
那尸兵不断向前涌来,如同虫潮一般。众同门逐渐抵挡不住,向后退去。阴无极怪笑道:“现在想逃,已经晚啦!”左手僵硬一摆,已经将五指倒送入口中,喀然咬下。那尸兵顿如吃了猛药一般,动作比之前迅捷了数倍。只见重重阴雾之中,千万尸兵张开了嘴,露出白森森的牙齿,扑身纵跃过来。贝师兄一块人头大的沙砖劈头砸下,尸兵竟只微微一滞,便顶着一个烂西瓜般的头颅继续扑上,只余一副牙巴骨一张一合地露在外面。贝师兄一时不防,竟被咬中小腿,登时跌倒在地。其他人亦是左支右拙,空门大露。
萧越挺拔身姿立于众人之前,此时左手挥出一道鲜红法诀,浑身灵息倏然鼓动,连诛邪剑身也荡出重重焰影。身周二三十名尸兵本已抓到众人脚下,被他荡开的一道烈火般的剑光扫中,悉数切为两段。
我心中方一喜,只听贝师兄在旁忍痛指挥道:“快,向他心口攻击!大师兄在焚烧剑意!”
只听一阵飒响,七八道法术一并向阴无极劲射而去。只是那万鬼门主功力实在高深,双臂微微一颤,竟将众人竭尽全力使出的法术都化解开去。
我从前跟在江风吟身边时,便曾听他一位高朋无意中提起过,说某上古神兵本是他家所有,可惜在一次道魔大战中焚烧殆尽,剑意消散,沦为凡品。此时又见诛邪剑身泛起血色,剑势到处,尸兵残肢飞舞,惨不忍睹。想那剑意直指道心,若任由它杀戮下去,大师兄自身定会遭到极其可怕的反噬。
我只听萧越喘息粗重,持剑的手亦在黑袖中不断颤动,诛邪鸣声大作,戾气四溢。当下一咬牙关,将一霎雨提在手中,一招“白鹤欲归”,向阴无极心口攻去。
适才叶疏将离火之力融入我体内,此时我平平无奇的一剑,竟也带出星火之色。那隐隐微光溅到阴无极身上,只听他闷哼一声,独眼中血丝大绽,叫道:“小子要死!”心口那些须根状的物事倏然伸长,如同无数细小的肉肢伸展开来。霎时间,一股浓黑腥臭的魔息如触手般缠来,将我牢牢压制在地下。
我只觉那魔息如有形、似无形,紧紧扼住我喉头,不断向内收紧,似要将我活活勒死。我手足舞动,拼命去扯脖子上的“手”,却只抓到一团虚影。
我喉中发出“嗬嗬”之声,涕泪流了满脸,连一霎雨也已脱手。忽然颈中一松,一大股空气涌了进来。我垂死般剧烈喘息几声,只见离我最近的魔息皆已渗入冰霜白气,向下纷纷而落。
阴无极再三受阻,更为狂暴,口中啊啊怪叫,魔息瞬间激爆而出。叶疏本就是强弩之末,又将法力集中挡在我身上,一时无力回护自身,竟吐出一口血来。
我见他受伤,心中大乱。又见萧越苦战之下,涌来的尸兵越来越多,诛邪剑上红光却越来越妖异。环顾一众同门,灵息皆已耗尽,只是挥剑死战而已。我强忍脖颈疼痛,将一霎雨从沙地中重新摸索到,牢牢握在手里。但要起身施展剑招,却是谈何容易?
忽听身后有个嘶哑的声音遥遥叫道:“……仙君!”
我勉力将头抬起,只见浓墨般的天影下,一道浴血身影正向我疾奔而来。昏暗中虽瞧不见面容,但那高高瘦瘦的身姿,定是裴参军无疑。
我惊骇无已,尚不及出声阻止,但见裴参军几个腾跃,已到近前。他见扼着我脖颈的魔息自对方心口滚滚而出,更无一丝犹豫,嚓然一声,刀锋挥出一道银线,直直便往他头顶劈去。
只听一声怪响,声如撕裂败絮,那摩儿从头直到胸腹,整个上半身都被劈为两半。那些须根失了倚恃,四散跌落,断裂萎落的不计其数。
阴无极见那须根受损,勃然大怒,两爿尸身上的嘴一并张了开来,发出一声令人齿酸的戾叫,残余须根尽皆迸裂,无尽魔息倾泄而出!
裴参军纵然再悍勇,也是凡人之躯,如何禁得起魔教噬魂左使这掏心夺肺的一击?连一声闷哼也未发出,向后便倒。
我目送他高瘦躯体直挺挺跌入黄沙之中,只觉眼前一黑,体内不知从何生出一股力量,如同怒潮狂波一般,不受控地向外冲去。
我再顾不得其他,一招“瑶台飞镜”,向阴无极血淋淋的躯体递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