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越眼中暗光一动,应道:“都好了。”
烟花绽放之时,水面亦映出流彩焰影。萧越让我倚靠在他身边,在我头顶低声问:“我们江家小郎君,刚才坐在这里想什么呢?”
我垂头想了一下,将握了许久的那支银色圆筒拿起,将筒口盖子打开。
倏然间,只见一道绚烂之极的红光从我手中飞出,在高空中消隐一瞬,斗然绽开,将半边天空照得雪亮,连那轮璀璨的圆月也被比得暗淡无光。
水中千万盏花灯,便如受到召引一般,飘飘摇摇,向空中升腾而去。城内外行人,无不举头相看。
萧越揽抱着我腰身,声音压得极低,仿佛就在我耳边:“我萧氏一族掌管帝印千年,其实在本朝颇受猜忌。如今的周帝虽非不能容人之人,朝堂上终有诸多不自由。以我父亲经天纬地之才,也不得不忍气吞声。他怕我锋芒太露,想了许多办法磨我的性子。其实这一朝一代的霸主,我又有什么稀罕?我不出手便罢,一旦出手,便要这万古时空、星辰日月,尽在我掌握之中。”
我一霎不霎地望着他,只觉他与身后朱红宫墙的幢幢黑影重叠起来,叫我全然看不分明。
他转过头来与我对望,英挺的眉眼忽含情一笑,如春风吹入花月夜里:“这些我如今全不在意,只要我心爱之人坐在水边无事时能想我一想,便足够了。”
我只觉他扶在我腰畔的手如火一般热,连带我半边身体都几乎融了下去。星雨灯流之下,萧越伸手将我面幕从耳边摘下,向我唇上吻了下来。
第三十六章你的心太好了
我完全落在他手中,紧紧闭着眼睛,让他唇上暖热的气息拢住我。
忽而一声极轻的烟弹声从河对面传来,继而长旗招展,风声飒然。萧越动作一顿,向远处檐牙遥望一眼,哑声道:“宫里的使者来了。”
我这才醒过神来,羞得连眼睑都烧红了,急忙将面幕提起。只是慌乱之下,手指打结,竟找不到系带所在。
萧越双手捧住我下巴,替我重新系上面幕,手指恋恋不舍地摩挲着我耳朵和脖子,情人般耳语道:“走罢。”
我手脚僵硬,几乎忘了怎么走路,只任由他牵着我的手,回到萧家正殿之中。
殿中诸礼已备,使者下车时,萧越已换上繁复礼装,率领宗室亲族,设宴相迎。我与一众同门立于殿下,见气氛庄穆,等级森严,虽我等修真之士不受礼法所拘,到底有些惴惴然,连平时惯于玩笑的几位师兄也沉稳起来,一个个仙姿如画,端坐在漆案之后。只有使者依次到座前施赏之时,才自矜地立起身来,颔首施礼。萧氏掌门人萧昭也现身正座之上,虽只一缕神念,却带着一股肃厉之意。他狭长双眼往座下一扫,人人敛声屏气,连咳嗽也不敢发出一声。萧越在他身边侍奉,态度极为谦恭。使者在旁极力赞许,萧昭却始终未露笑容。
我认得他正是当日镜中人,心想:“大师兄这个父亲对他也太严苛了些。”忆及萧越平日待人亲和之态,不由有几分庆幸:“幸亏他不像他父亲。他要是板着这么一张脸来亲我,我早就躲得远远的啦!”
一念至此,不禁脸红心跳,不可遏止。忽见侍从使女之后,萧越向他父亲附耳说了一句甚么,萧昭竟举目向我所在之处看来。我一瞬间连背都热红了,实在羞不可抑,想要掩袖遮丑,却不小心打翻了酒盏,场面更为狼狈。
手忙脚乱中,只见一旁的贝师兄支颐斜睨着我,面上的笑容古里古怪,大有深意。我大感窘迫,急忙要找一句话来替自己遮掩。四周一望,只见叶疏座下空空,不知去向。当下故作惊讶,转首道:“咦,叶师弟到哪里去了?”
贝师兄耸了耸肩,道:“我怎知道?”
叶疏为人向来淡漠,酒宴也只是一个人孤零零地坐在席尾,连侍酒的婢女都离他老远。使者过来时,他既不起身招呼,也不开口谢赏。使者受了冷遇,更不会去应酬他。满殿酒浓歌乐,竟无一人注意到他何时离席的。
我胸中微微一酸,竟想起从前在芝兰台时,常侍候江家少爷与人通宵宴饮。他们酒酣耳热、行令快活,我便垂着头温酒、备菜、换上新的杯盏,虽也常在席间,却如同透明人一般。虽知叶疏天性如此,但心中究竟过不去,朝他的空位望了好几眼。只见他漆案上的肴馔几乎原封未动,一只玉瓷酒盏却滚落在一旁,洒得案上一片淋漓水迹。
我一见之下,心口不禁打了个突。再多看得几眼,越发觉得不祥。拜请了一位婢女去探看,却说叶仙君不在房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