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如同见到救星,急忙告辞而去。玉清子犹自不肯放手,拉着我衣襟,气喘吁吁道:“那你可答允了?”
我只得道:“我……我自然答允。”
江雨晴早施施然走上前来,一把挽住我手臂,一边往外走,一边取笑道:“师兄,你的好夫婿叶师弟,天天招惹的不是什么漂亮大师姐,就是风骚小师弟。你倒好,总是跟些胡子花花的老头儿纠缠在一起。唉,这可输了人家一头了!”
我心想:“是了,我从前也是个胡子花花的老头儿。”这话也不必向她提起,只闲问道:“江师妹这是往哪儿去?”
江雨晴道:“我方才打算给小白找些活水,几弯几绕,歪打正着,却找到了正院里一座大许愿池。我瞧那池子里的金鱼、王八个个滋润,想是有些香火供着,急忙跪下来,诚心诚意许了三个愿望。一会跟曲星、葛二他们说了,再弄些香烛去拜一拜。”
我听她说话活泼有趣,忍俊不禁道:“不知师妹许了什么愿?”
江雨晴伸出手指,一个个掰着数道:“头一个自是希望天下太平,妖魔鬼怪统统死光,一个不留。第二当然是许愿我哥平安回来,免得本小姐一天天替他担心。对了,那天他还故意跟你吵架,是不是?”
我哭笑不得,道:“……也算不得吵架。”
江雨晴唉声叹气,道:“我哥那个人,最是口不对心。心里明明想要你治,你特意过来了,他又是那个鬼样子。把你气走了,他又别别扭扭回过头来,偷看你给别人治。唉,师兄是我见过性情最好的人了,他也跟你处不来,真不知我未来的嫂子怎么受得了他那个牛脾气。说起来,我好像真没见你生过气。以前葛二还说过想娶你当老婆,被曲星削了一巴掌……”
我听她扯得没边,赶紧道:“那第三个呢?”
江雨晴这才止了滔滔不绝的话头,摸了摸背囊中水灵灵的萝卜叶子,开开心心道:“第三个是替小白许的,希望它快快修炼成精,跟我玩耍作伴。”
我还道她第三个愿望必定与萧越有关,闻言倒有些意外,转而心想:“到底是女儿家,只怕这些心事不便对外人出口。”
那萝卜原本搭在背囊边沿上,伸出几条细细的须子,惬意地一颠一摆。见了我,仿佛有些害怕似的,哧溜一声把自己藏了进去。
江雨晴忙隔着布袋轻轻拍它,哄道:“小白不怕,没人吃你,没人吃你。”
我哑然失笑,道:“谁说要吃了它?”
江雨晴气恨道:“还不是青城山那几个臭小子,仗着他们大师兄不在无人管束,天天在那里无事生非。昨天还说要把小白片了熬汤喝……”愤愤一抬头间,双目忽然定在我脸上,讶道:“师兄,你、你……”
我忙往脸上一摸,只觉面纱边摆都已脱丝,连下巴、嘴唇都露了出来,只隐隐约约遮住小半边面孔,想是上次撕得太急所致。我自从改头换面,最不习惯的便是旁人的注视,只有藏身面幕之后,才感到安心。此时暴露人前,顿如没穿衣服一般,窘迫异常,不知如何遮住才好。
江雨晴睁着大大的眼睛,仔细欣赏了好一阵,才道:“师兄,听说你以前长得不好看,后来才变成这样的,是不是?我倒奇怪了,你一不是修炼了什么邪功妖术,二不是夺了别人的面目皮相,是自己天生就长了这张脸,那有什么好遮遮掩掩的?我读书不多,却也知道:天予不取,反受其咎。有些人生来灵质出众,有些人悟性就是比别人高些,有的人手灵巧,有的人会唱歌,这都是老天爷给的,你大方收下就是,难道还跟他客气?你长得这么漂亮,正该给大家多看看。赵瑟就很会穿珠子,你看,我这个坠子就是她穿的,好不好看啊?”
我身形比她高些,见她拼命踮起脚,向我展示耳上一个沉甸甸的珍珠坠子,不由莞尔,道:“自然好看了。”
江雨晴满意地摸了摸耳坠,又仰脸看了我一会儿,才感慨道:“师兄,我要是长了你这张脸,还不知道得意成什么样呢!但凡年轻俊俏些的男人,一个都别想逃过我手心。”说话间,她所居的禅院已到,便向我挥手作别。那萝卜也从口袋边沿探出一个头来,用两片叶子捂着自己,偷偷从叶缝中“看”了我一眼,又赶忙躲回袋中去了。
她这一席话,倒勾动我的心怀。回到药师殿中,竟生出个前所未有的念头,想找面镜子照一照自己。才想到我和叶疏的马车上似乎挂着一块,忽觉腕上一阵嗡嗡震响,坠子红光大亮。我心中砰砰直跳,忙整理了一下仪表,在衣摆上擦了手汗,才小心地接了起来。本以为立刻就要见到那张我朝思暮想的脸,谁知那边不知出了什么差错,等了半天,只见一片漆黑,偶有几道光影闪过。忽然眼前一阵颠倒,画面飞快地扫过一排人影,观其服色,应该就是谢明台、兴云法师、萧越、江风吟一行人,叶疏一袭如雪的白衣也在其间,却一晃而过,全然瞧不清楚。除此之外,只见热焰飞腾,周围似有许多高而扭曲之物,看起来像是巨大铁笼的栅栏。我一急之下,浑然忘了这坠子无法传声,连叫了两声:“叶疏!”却哪里有人回应?只见那画面闪了几下,便骤然熄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