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觉身上阵阵发冷,向濮丽人咬牙道:“你说你不想当家犬的,你……你为什么骗我?”
濮丽人面孔已化作女子模样,却隐隐地瞧不见真容。只见她满脸皆是愧色,却只颤声道:“我……我身不由己。瘸子大叔,对不起。”
我更不多言,立起身来,一霎雨已经握在手中。见无我大师已在大雄宝殿中席地而坐,钵中六字真言浮列而出,如一道金色护罩,环绕万法佛尊金身之上。冷千锋第二剑挥出,剑意更为残暴。青芒落下,却被那真言金光一现,硬生生挡了开去。
释迦寺原本有十七八名修为深厚的高僧,多半已被无性长老带入业海,余者皆在山门外率领寺中弟子御敌。此时殿中空空落落,除我之外更无别人。冷千锋一击不中,立刻从佛头上直落而下,剑指无我大师。我一步抢入二人之间,又是一招“飘风骤雨”,尽力向他刺去。我与他境界相差三重之远,剑术又拙劣之极,这毛手毛脚的一剑,道一声螳臂当车,亦不为过。只听一声清响,他的青剑已被我身前骤然浮现的真言弹开了。我一霎雨上的灵息,却显然打中了对方身上某种虚体。以我区区金丹之力,竟将这早已入大乘境的上古魔头逼得向后退去,似乎他体内那东西对我忌惮之极。
冷千锋木然的脸上也现出一丝讶色,看着一霎雨上缓缓褪却的一丝碧色,自言自语道:“……玄阴之体?”
我还是当日在萧家的焚天种魔大阵中,才知晓自己体质属阴。四象之力中,地、火多数属阳,水、风则多属阴。如江雨晴那般的火灵阴体,算是极为难得。听他语气惊异,似乎我这阴体还有些异于常人之处。但无论如何,能克制他便是好的。当下手中剑式一变,一招“和光同尘”,挑向他咽喉。一剑既出,身周那六字真言亦是金光大展,竟将冷千锋又逼退三尺,人已到了门外。
殿外真武血阳大阵尚在,但阵眼血光已灭,执阵者灵息也已耗尽,绝无可能再发动第二次。冷千锋双臂一振,便将主阵几名宗门前辈掀飞,一双毫无神采的眼瞳对准了我,竟似有些怨愤不平一般:“你身属玄阴,剑法却如此稀松平常,不堪冷某一击,更不配与老孟为敌。”
我一怔之下,才反应过来:“他说的难道是孟还天么?……我区区金丹弟子,又怎能与魔尊相提并论?”
一念方动,只见他身影一花,青芒一闪,连那真言也不及反应,我右臂已凌厉一痛,虽不见流血,内里灵脉却几乎被他一剑斩断。
我一生也未受过这般剧痛,便是江风吟当年毁我道体,也抵不过这痛楚的十分之一。虽极力握住剑柄,不让一霎雨落地,但实已浑身颤抖,再无法动弹一根手指。
只听冷千锋冷冷道:“既然死不了,多受点活罪也行。”
我身负苏生之力,想来假以时日,体内灵脉必能修复如初。但这仓促之间,如何却来得及?只见那青芒又向我面门袭来,只得以左手勉强抵挡。虽有真言相护,也觉掌心一冷,几乎就要被他一剑刺透。
忽觉颜面上一阵风动,冷千锋剑尖已刺破我掌心肌肤,却再也无法往前一步。一名面容柔和的中年僧人从后山禅院飘然而来,所行之处,竟似了无声色。
无我大师见他现身,喜道:“师兄闭关,可有进境?”
那僧人正是释迦寺方丈无相大师。闻言却只摇了摇头,道:“不曾进。”
无我大师还待开口,钵中数声惨呼齐发,却是魔人来势汹汹,寺中各处皆有不敌,死伤者众。
他紧阖双目,惨然道:“……不曾进,当如何?”
无相方丈淡然一笑,道:“不曾进,可以退。”
只见他身上袈裟无风自动,一缕金光从他天灵盖蜿蜒而下,将他一具法相从真身中分离,挪移远去。只听钵中一处传来喜极呼声:“……方丈!”
我全然不通佛法,但这位大师名唤“无相”,所修应与“有相”相对。此时见他一具具法相不断从身上分出,纵然再无知之人,也看得出他是在自毁境界。看无我大师时,只见他面色似悲似喜,似对这位方丈师兄舍身之举,爱重了然之极。一时心中感佩无已,强忍右臂疼痛,将一霎雨重新握在手中。
法身共三十二相,转眼已散至四面八方,护恃全寺激战中的道宗、佛宗弟子,或怒目持杵,或口喷烈火,使众魔胆战心惊,不断退避。那炎天护法尹灵心是个骑着巨蜥的侏儒妇人,此时遭受迎头痛击,钵中只传来她气急败坏的喝叫声:“冷千锋,你在干什么?还不迎尊主出来,大伙儿都要死光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