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了这句话,便不再多言。我还琢磨了好一刻,才恍然道:“所以这些红花本属地性,全赖这……皆空石之功,化为罕有。”忽见那花瓣边缘已有些枯萎,不由奇道:“怎地这花……好像要凋落了?”
符冠英垂目道:“天生万物,逆天而动,总要付出点代价的。”
只见一个秀丽的身影情不自禁地抢上几步,却是周令。只见他死死盯着符冠英,颤声道:“……世上真有让人重锻根骨之物?”
符冠英眼角都未向他一瞥,只淡漠道:“事在人为。”
一旁嘉禾堂弟子听见奇闻,一时议论纷纷。阮组长摸着后脑勺,迟疑道:“这灵质更迭之事,从前也曾听说。只是……”
我忙打圆场道:“说来也巧,几位老堂主正在里面喝茶。既如此,不妨先容我将这一袋物事送进去,让老堂主品鉴之后,再……再行入库。”
几名嘉禾堂弟子窃语一番,并无异议。我将那袋子送入库房,与诸位老者看时,一桌人竟都十分感慨,将阅了一半的《天华宝录》扔开不提,反谈起自己年轻时不知天高地厚,擅闯东海、西洲秘境,不知做了多少荒唐之极的梦。又云两地相隔万里,却都有皆空石的传说,不知孰真孰假。又笑骂这皆空石身为绝世灵物,有通天之力,却不肯老老实实待在秘境里,反而行踪不定,处处留下碎片,实在难以捉摸。
我越听越奇,忍不住将异梦天女之言相告,又结结巴巴道:“若弟子猜想不错,这两处秘境之中,便是被她怒而镇压的美梦、噩梦两位神君了。如今天女也已……过世,两位神君虽然神魂俱灭,却都在殒身之地留下这皆空石,如今四处奔走,许是心有不甘,终想一见。”
众人听了,都啧啧称奇。先前那名取笑我与萧越的老人晃了晃稀疏的白发,叹道:“这便是天下的有情人了!生生世世,拼尽千劫万苦,那也是要在一起的。”
我谢过众人,回到堂前,绞尽了脑汁,才朝双方道:“老堂主说,这泥土中确是皆空石无疑。只是……灵性重生,本属造化之奇,堂中弟子辨认不出,也……也属平常。如今这些红花就按一品火性入库,不知几位……意下如何?”
阮组长忙接口道:“如此甚好,如此甚好。符师弟眼力独到,我们做师兄的自愧不如,往后还请多多指教。”
符冠英仍是一副波澜不兴的模样,只略一点头,忽道:“潘师兄。”
那潘师兄正要悄悄离开,闻言全身一颤,止步道:“怎么?”
符冠英道:“师兄还没给我赔礼道歉,如何就走了。”
我吓了一跳,忙握了他手,挡在他身前,道:“……你少说两句罢!”又赶紧将入库的名录搬到自己面前,想尽快替他了账。偏偏又不记得一品红花在哪一页,将一本册子从头翻到尾,头上都几乎要冒出汗来。
只见眼前一阵阴影压来,符冠英已来到我面前,开口道:“一百四十二页。”
我忙依言翻到,提起笔来,替他录入。只听符冠英忽道:“你好笨啊。”
我头也不抬,只道:“说到头脑聪明,我自是远不及你。还请你日后少开金口,少与人作些意气之争,我这笨人就谢天谢地了。”
符冠英沉默不语,只目不转睛地盯着我头发上一垂一荡的带子。那还是我早先沏茶时,唯恐扫入茶汤中不敬,从袖中取了萧越送我的那条锦带,匆匆忙忙绑起来的。见他紧盯不放,拿起来瞧了一瞧,问道:“怎么了?”
符冠英摇了摇头,将地上空口袋提起,转身欲走。
我见他佩剑空空,并不见我送他的那条剑穗,顺口问道:“那穗子呢?”
符冠英脚步一顿,道:“炼了。”
我目送他背影离去,竟有松了口气之感。每次与这位符师弟相处,总觉他目光凉丝丝的,注视我的时候又分外长久,实在令人有些不适。其时天色已黑,回库房时,只见人去楼空,徒留桌上几杯冷茶。我一时竟有些不舍,怅然道:“老堂主们……都回去了么?”
萧越道:“都回去了。”说着,不由一笑,道:“老堂主们都对你赞不绝口,还钦点你明年再来这里沏茶,说等你做了好人回来,让我务必转告你。”
我也忍不住一笑,道:“什么好人?你们又来笑我。”将茶具一一收拾妥当,见天色已暗,遂小声道:“大师兄,我先回去了。”
萧越道:“嗯,我送你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