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家咫尺天涯之术决绝无比,一经施展,不但身躯、声音、灵息,连他手中之物也一概不见。我只听大殿中静默一刻,旋即人人脸现诧色,面面相觑,似乎都难以相信。
李杨青早已赶到棋盘真人身旁,虽极力克制,搀扶他伤躯的手仍有几分颤抖。闻言抬起脸来,板正的脸上全是不可思议:“……你若没动手,我师父身上的伤从何而来?”
不知萧越如何应答,众人皆倒吸一口冷气,似觉他所言甚为荒唐。李杨青更是长身而起,反问道:“我师父好端端地,为何要刺伤自己,莫是他失了心智不成?”
青霄真人目视门口,目光中大有哀怜痛惜之色,叹道:“萧越,为师知道你近日受孟还天重创,亟欲复仇。不想一念之妄,竟成心魔。今日是你叶、江二位师弟的良辰佳日,你却为一己私欲,大闹婚堂,对道宗前辈白刃相加,还当众撒下这弥天大谎。看来你迷途已深,惟有将你逐出门墙,交给百家宗门长老发落了。”
修真之人对师承出身最为看重,更甚亲生父子。萧越既已拜在青霄真人门下,旁人眼中他的首要身份便是青霄门大师兄,萧氏少主的名号倒埋没在后了。一个人若成了门派弃徒,任他从前如何风光,霎时便成了过街老鼠,受万人唾弃。家族除名,亲友断交,天下之大,再无容身之地。如萧越这般以下犯上、重伤别派宗主的,还要受百家审判,重狱关押,连一身修为也要悉数废去。萧越向来以谦谦君子之姿享誉天下,亲和有礼,英朗正直,广受同门爱戴。在场多有与他交好的,一时唏嘘不已。
我片刻之前才与叶疏决裂,只觉识海已成恨海,全然无裕思考其他,只在遥远不明之处动了动念头:“他如今虽已采不到我,却也还是萧家独一无二的继承人,更兼凌虚破境,地位牢不可破。今日这一步棋,实在令人费解。他在这里挥剑shā • rén,又和他家族大业有什么干连?难道他父亲也命不久矣,要在有生之年见他身披龙袍,重作九五之尊,这才病急乱投医,行此昏招么?”一念转下,只觉太过牵强,便不愿再多想了。
此时我犹在吕祖掌中,离地三丈有余。忽听众人一阵惊呼,竟一同仰面向我望来。我对萧越之言全不关心,谅来也不是什么好话。叶疏在我身边,原本只空望着那名录消隐之处,对大殿中的变故甚至连眼皮也没抬一下。此时却正身而立,神色冰寒,突然之间,他身影一动,灵波动处,手中那把银色小刀倏然射出。与此同时,殿中人人向两旁惊退避开,我手上那道诛邪旧伤也骤然疼痛起来。感应之深,如同伤口中长了个小小心脏一般,突突跳动不止。
叶疏如今已是半步大乘之境,仍被对面袭来的无形之力逼退一步,一时红衣猎猎作响,满头束得一丝不乱的黑发皆飘舞横飞。霎时间,满殿全是烧灼之气,连吕祖脚下都被火焰燎得一片焦黑。那把小刀却在大殿砖石上丁零零砸出老远,刀身上沾满鲜血,地上也飞溅出长长一道血迹。
只听无我大师念了声“阿弥陀佛”,合十道:“萧道君,今日是一对有情人结缘之日,你纵有不舍之情、离爱之意,也应平心定气,以无边道法化解贪、嗔、痴念,方得道心恒固。如何能擅闯婚礼正殿,叫江道君跟你走?至于动手伤人,更是极不应该。棋盘真君已身受你一剑之伤,叶道君若不是反应及时,也要被你这泼天烈焰卷入。你萧家始皇太祖当年严惩天下之恶,你今日如此作为,便无愧于道义、家法么?你如今戾气满身,日后若有机缘,老僧定要好好与你化解一番。”
此时谢明台、白无霜、兴云法师等皆已聚在门口,似已将萧越拿住。青霄真人也摇了摇头,道:“知会萧掌门,择日对他审判。大师这番慈悲之语,只怕他要到牢狱中才能体悟了。”
我一字一句听在耳中,垂目想了一想,手挽衣裾,从空中跳落下来,向门口道:“且慢。”
霎时间,满殿目光全集中在我一人身上。我从焦炭般的砖石上一路走去,仍习惯性地结巴了一下,才开口道:“萧越手中诛邪曾割破我手掌,从此他运剑之时,我手上伤处皆有感应。方才他向叶疏出剑,功力太盛,我亦觉疼痛。但棋盘前辈身上这一剑,我却未感应到一分一毫。当时情形如何,只怕还要细究其然。萧家继承人随身带有一面灵犀镜,你们让他取出来,一照便知。”
谢明台颔首道:“灵犀镜之事,我亦曾听闻。阿越,请你将镜子交出,教人一辨真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