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怔怔道:“那自是好极,却不知照影在何处?”
叶疏红唇一抿,道:“就在这里。”
只见一阵冰光闪动,寒雾如烟,他雪白的身影已化作一匹凌厉古朴的长剑。剑锋如水,涟漪波动,映照着无数重叠碎裂的囚牢之影。最终平定之时,只见一间空荡荡的石室,既无门户,也无光亮。一名中年男子浑身捆满铁索,双手大张,吊挂在石壁之上。
我从前饱受父王溺爱,只知倚恃他的身份、财力,父子之间惟有娇痴惯宠之语,未见得有片刻交心。如今大梦初醒,再与他相见,竟如见万劫城河水中的前辈一般,说不尽的亲切爱戴。一时哽咽难言,含泪唤了一声:“……父王!”
那人低垂的头颅一动,缓缓抬起头来,面容苍白虚弱之极,更比从前老了数倍,在空中茫然望了许久,才与我目光相对。只见他紧紧望着我的脸,眼中也放出柔和的光彩来,似要唤我名字,又觉无此必要一般,向我身边打量了一眼,含笑道:“那个不爱说话的呢?”
我也不由一笑,只觉泪水潸然而落。只听江鹤行温和道:“别哭,傻孩子,哭什么?你经此一劫,出落得这样了不起,我与你母亲都不知有多么高兴呢。”忽而摇了摇头,笑叹道:“是了,你母亲可得了意了,说我与她注定有一番孽缘,纵然她一分为二,赶尽杀绝,我还是记挂着她,永永远远也离不开她了。”
我泪水未干,又忍不住流下了欢喜的眼泪。忽听脚步纷杂,似向这边而来。一时忙压下思绪,问道:“父王,那‘幻海之眼’,究竟是甚么东西?”
江鹤行长长叹了口气,道:“……那是一个愿望。”
第一百一十五章退下
冰光寒雾之中,只听他疲弱的声音缓缓响起:“混沌初开之际,万物气意充沛,世间异象横生。其九重高天之上,无尽炼狱之底,山河息壤之间,有一小国名华胥,其中诞育一名女子,秉天地造化之力,解生民倒悬之苦,离散一切高妙出尘之士、十恶不赦之徒,并山精鬼怪、奇花妖兽,身化为一方新天地,即……今日之九天界,与人间世再无株连。其中异种奇人,演化为仙、妖、魔三族,又混战多年,终是邪不压正,由本族接持天道,一统天界。本族以光明雅正立身,千年以来,教引妖息,肃清魔孽,清心灭欲,振举仙纲,并无一刻纵情妄为之时。只是世情衰歇,终是不变的至理。一时鼎盛之后,三尊四圣渐次陨化,仙灵之气逐日淡薄,这些年来,竟是一日不如一日了。”
我愈听愈奇,问道:“这位……创世元祖,就是九天玄女么?”
江鹤行道:“正是。玄女曾云:圣贤不死,大盗不止;欲求天道久长,惟有均衡二字。是以创世之初,便三分天下,设轩辕境、荒泽、赤焰深渊为三族本源之地。为免一家独大,又花了无数心血精力,创立西昆仑、混沌天,一在万里之外,神剑之灵可化为任意一族,以作万一之计;一在市井之间,杂居相聚,以期缓和交融。最后将无上愿力,化作一池碧波,与人间梦魂相接,那是为了不忘本心之意。本族历任天帝,无不视之为终身大任,以幻海为天途,教化世人,垂之以正气,引之向光明。当是时,天人顺遂,仙灵弥昌。然而三百年前一次仙魔之战,竟得知千年以来,妖、魔二族亦凭借幻海之力,向人间施展千般梦呓,语之以怪力,诱之以心魔,使得人心浮乱,后患无穷。当时在位的第七代阳燧帝君,正是一位杀伐决断、嫉恶如仇之人,得知此事,遂以……一己之力,斩断梦乡。自此之后,幻海封印为禁地,不许任何人踏足。当时九天诸神,对此赞颂不绝。未曾想,仙道衰亡,亦自此而始。数百年来,仙气陨落,方术式微,帝位空悬,甚至我继任之时,竟连神体也无,只是个庸庸碌碌、耽于浮情的小仙而已。当日太上鸿蒙宫众神尊无一个敢信的,将那幻海之眼传来递去,不知从那方小孔中看了多少遍……”
我心中一动,道:“敢问父王,这‘幻海之眼’,可是一块灰黑色不起眼的石头,上方有一处磨白的?”
江鹤行诧道:“不错。此物为玄女精魂所化,深殖历任天帝血脉之中,非退位之日不得出。天眼照见之人,则为下一任帝君。只是……你如何得知?”
我亦不得其解,只如实道:“我在无量劫灰中见过一次,却不是这个名字,只唤作’方寸红尘’。其中一些秘奥也无,只有几个懵懂小人,赤着……双脚,在山野中跑来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