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旧款式的手机只震动一秒钟便停止了。纪弘易睁开双眼,小心翼翼地从折叠床上坐起来,看向病床上的男人。
纪敬没有被他的动静吵醒,纪弘易松了口气,起身后轻手轻脚地推开房门。
幽深的走廊里,只有指向紧急通道的指示灯还亮着,它们的亮度较低,勉强可以充当地脚灯。纪弘易在一旁的休息椅上坐下,脚步声虽然轻微,却还是敲出了几道细小的回音。他拉开外套拉链,从内口袋里取出那部小巧的手机,用指纹解锁了屏幕。
“王”终于回复了他的信息。
纪敬遇袭当天,纪弘易曾经乘车去市中心购买过日用品,当士兵拿着列好的清单走进超市之后,他从口袋里拿出手机,敲下了一连串的字。
尽管那时纪敬已经脱离危险,纪弘易的字里行间仍然夹带着一股怨气,他认为如果不是“王”的命令,纪敬根本不至于遭受这些苦难。
他不知道“王”到底有什么企图,他甚至不客气地告诉“王”:您是万人之上的王,没有必要拿纪敬来巩固您的权威。
“王”回复消息的时间一向无法预测,作为日理万机的统治者,他只有在需要纪弘易帮忙的情况下才会联系他。纪弘易猜测“王”也向其他公众人物分发过这种手机,而他作为一个普通的商人,在“王”心中的分量轻得可以忽略不计,所以他从来不主动联系对方,他巴不得有一天“王”完全将他忘记。
这是他第一次主动联系“王”,而且是在言语如此不客气的情况下。
等待的时间愈长,耐心消耗得愈快,到了后来纪弘易甚至有点后悔自己发出了那几条夹枪带棒的信息。当时他只顾着发泄情绪,现在想来简直就是以卵击石。
屏幕背光照亮了纪弘易圆润的鼻尖,在他的瞳孔里形成了一块小小的光斑。他抬起拇指,犹豫片刻之后,点开了这条未读信息。
[我想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你弟弟亲自联系到我,说他愿意保护你的人身安全。我从未强迫他做这件事。]
纪弘易怔怔地望着手机屏幕,半天说不出话来。与纪敬相关的无数细节生动地浮现在他眼前。他以为纪敬迫不得已接下这次任务,所以心中有怨,所以才故意杀掉了他的仿生人、故意在他面前说一些煽动性的难听话。
原来一切都与“王”无关。这甚至不是一场意外、一次巧合。
纪弘易低垂着头,失神地望着屏幕中央的短信息,直到它因为到达时限而自动销毁。
他心里空落落的,仿佛突然向下坍塌,露出一块难以被填补的空缺。
纪敬住院期间,纪弘易一直陪在医院,他拿来了公司的电脑,平时就坐在病房的小书桌前工作。医生来查房时,他就将笔记本合上,站在病床边认真地听他们说话。
医生说纪敬的伤口愈合良好,再观察一周就可以出院。纪弘易连声道谢,将医生送出病房之后,走到病床边的小沙发上坐下。
“想要吃点什么吗?”他从沙发旁的小冰箱里取出一盒水果拼盘。
“都可以。”
纪弘易将一根牙签插在切好的苹果上,然后将果盘递到纪敬手边。
纪敬瞥了一眼,抿了下嘴唇,“你不打算喂我了?”
纪弘易笑了笑,“左边胸口受伤,右手总能抬得起来吧?”
纪敬厚着脸皮说:“抬不起来。”
“那你这两天是怎么刷的牙?”
纪敬一时语塞,自从他能够下地之后,如厕、洗漱等基础动作他都可以自己完成,唯一困难的就只有洗澡。
他发现自己没法再糊弄纪弘易了,于是伸手拿过一根牙签,咬下半块苹果。
纪弘易将果盘放到床头柜上,“你先吃着,我一会儿就下班了。”
纪敬拿过一个枕头垫在腰下,嘴里咬着牙签,两只长腿交叠着搁在床上。
纪弘易背对着他坐在书桌前,笔记本上是密密麻麻的表格和数据。纪敬看到他一手抵在下巴上,想事情想得正出神。橙红色的夕阳打在他背上,将他的发梢染成了浅褐色。
纪敬刚进城的时候,经常赖在纪弘易的卧室里不走,他总是趴在窗口边的懒人沙发上,学了没一会儿就偷偷打开漫画书。纪弘易却经常在书桌前一坐就是一天。
那时的纪弘易也像现在这样,喜欢将一只手抵在下巴上。
纪敬忽然想起纪弘易在开学典礼上对他说的话:
“我只是个吉祥物,不可以随心所欲地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