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当即爬下床,匆匆忙忙地从床底下拉出几个行李箱,埋头翻找起来。
鉴于逃亡时时间太过紧迫,纪敬只储存了水、食物、以及保暖的衣物,他在军队摸爬滚打,许多年没有生过病,因此随身携带的迷你医疗箱里也只有止血、包扎所需要的医疗用品,而没有家庭常备药。
对他来说,这里的生存条件虽然不够理想,但却可以接受,毕竟从小在围墙外长大的他曾经在比这里还要恶劣数倍的环境里生活过,可是对纪弘易来说却不是这样,这里没有暖气、没有热水,甚至连睡觉的床板上都能闻到霉味,他不适应这种地方,赶路时又受了风寒,因此现在他的身体对如此巨大的落差做出了反应。
纪敬将暖炉搁在床头,借着微弱的光线,他看到纪弘易双眼紧闭,鼻子上都挤出了细小的皱纹,似乎是难受得紧。他暗骂自己考虑不周,竟然连常备药都没有买,简直蠢得要死,现在害得哥哥一个人受罪。
他伸手摸了摸纪弘易烧得滚烫的额头,然后起身穿上外套,轻手轻脚地推开房门,走了出去。
阴冷的月光稍稍照亮了“口”字区中央,几个小时之前,这里还人声鼎沸,大家叫嚷着要去市中心活捉纪弘易,现在却是空荡荡的一片,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白色的小雪在地上铺了薄薄一层,银色的月光一照,更显得清冷、诡异,纪敬每走一步,都在上面印下了一个深色的脚印。
他从“口”字的一角走了出去,橙黄色的路灯立在街边,暖色调的光线使得马路上没有居民区那般阴森,他拉高围巾,挡住鼻子和嘴,然后又向下拽了拽外套的帽子,将双眼隐藏在帽子下的阴影里。
因为被看作是无法改变人类未来的人,这里的居民能够享受到的资源极其稀少,他们的生活方式十分接近围墙外的模样——以物换物是他们的主要交易模式,每个“口”字区周围的土地都种满了蔬菜,“口”字区以外更加广阔的田地则被用来种植小麦,不过因为技术落后,许多人仍然采用人工收割的方式,大家守着各自的一亩三分地,果蔬成熟之后再与邻居交换,在这里经常可以看到70多岁的老头在田地里打理庄稼。
纪敬在外套下藏了些食物,他不敢带太多太好的食物,怕引起别人的怀疑,因此只从行李箱里拿了些压缩饼干出来,他也不敢在自己的“口”字区转悠,于是特意朝斜对角上更远的居民区走去。
走了半个多小时,终于发现一家住户的窗口还亮着,纪敬加快脚步,从楼道的楼梯爬上二楼,敲响了对方的房门。
开门的是位老太太,银发爬满了她的双鬓,在高大的纪敬面前,她弓着背,小得好似一团猫,她困惑地望着面前的男子,小声问他:“你有什么事吗?”
“我……我想问一问,您家有没有退烧药?”
说话间,纪敬匆匆瞥了一眼屋内。老人的房间很小,却打理得干净又整齐,墙壁虽然破败,却挂满了精美的油画。
刚架好的画布摆在床脚边,原本就不大的房间更显得逼仄。
老太太盯着眼前的不速之客看了一会儿,从她这个角度只能看到纪敬的双眼,不过就算只能看到眼睛,她也能大致猜出对方的年龄。
纪敬从外套下拿出几包压缩饼干小心地递了过去,“这个点药店也关门了,我……”
“你生病了?”老太太打断他。
“……我哥哥生病了。”
“哦。”
老太太慢吞吞地转过身,朝床对面的木柜走去,她用脚尖一点点地挪开地上的水桶,然后弯下腰,拉开木柜的抽屉。
纪敬随着她的动作朝下看了一眼,她脚边的水桶里装了几只画笔。
老太太埋头捣鼓了半天,终于从柜子里拿出了几片白色的小药片,她将药片用布包好以后,又拿过一张纸条,在上面抄下了说明书。
“一次一片,一天吃三次。”她说:“要是吃完了,就再来找我。”
纪敬连声道谢,然后双手接过布,小心地揣进口袋,他紧接着将压缩饼干递上前,老太太却摇摇头,说:“我吃不动。”
直到这时纪敬才发现她没有牙齿,他依旧将手腕向前递了递,说:“这是压缩饼干,泡点水会变软,适合填肚子。”
老太太半天没有伸手去接,她将一只手搭在门把上,盯着纪敬若有所思地看了一会儿,问:“你这么年轻,怎么住在这儿?”
纪敬心里一跳,随口扯了一句,“我……我是个作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