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纪弘易通过重塑疗法的成功率很高,罗锐衡仍然在进行最后一步实验的当天,要求更多的医护人员在现场待命。
这一天,他们终于将纪弘易领进了重塑疗法的实验室,这座正圆形的实验室由一扇巨大的单向玻璃一分为二,单向玻璃的一面是实验椅和负责操作实验的研究员,另一面则是罗锐衡和医护人员。医护人员的存在是为了避免意外的发生,一般来说,罗锐衡还会请一名牧师到场,但是他对今天的实验十分有信心。
在研究员的簇拥下,纪弘易坐上了实验椅,数不清的电极片贴在了他的胸口和太阳穴上,研究员紧接着开始固定他的四肢,他们用约束带将他的双手和双腿绑在躺椅上,以防他在实验中挣脱。
纪弘易躺在实验椅上,眼神空洞地望着头顶的天花板,一旁的研究员为他接完电极,看向后方的大屏幕。
他的体征数据正常,可以开始进行实验。
研究员向操作台后的同事比了“OK”的手势,一块银色的金属帽从上方降了下来,研究员将它罩在纪弘易的头顶,正要准备进行下一步时,纪弘易忽然开口了:
“它为什么长得和视频里不一样?”
研究员一愣,这才发现纪弘易在和自己说话,他低声说:“您视频里拍摄到的实验椅是许多年前的版本了,这些年我们在实验上进行了改进。”
他接着将两块牙套状的硅胶递到了纪弘易面前。
“它可以防止您弄伤自己。”
纪弘易双手被绑,无法自己操作,他垂眼盯着硅胶看了一会儿,然后张开了嘴。研究员走上前,将两块硅胶贴着他的上下牙齿推进嘴里,调整好位置后,他用手托住纪弘易的下巴,示意他将嘴闭合。
实验快要开始了,研究员将一块黑色的眼罩戴在了纪弘易的眼睛上,他说了一句“祝您好运”,然后就走下了实验台。
操作台后的研究员将实验室内的灯光调暗,唯一亮着的一盏灯,从实验椅的正上方打下,它成了偌大实验室中的唯一焦点,仿佛在衬托一个即将被拍卖的精致藏品。
单向玻璃后的罗锐衡从椅子前站了起来,他将手撑在长桌上,双肩耸起,身体前倾。尽管这里聚集了许多人,这一刻实验室里却安静得可以听见银针落地,所有人都屏气凝神,等待着实验的进行。
CIP患者的无痛基因一直被看作是一种不利于生存的基因缺陷,讽刺的是,现在纪弘易却成为了帮助人类找回理性的唯一希望。
纪弘易忽然觉得自己的胳膊上被针扎了一下,他知道实验开始了,恐惧在这一瞬间席卷而来,被剥夺视线的虚无感让他控制不住地咬紧了护齿。
黑色的眼罩下,没有人看见他苦涩的眼泪,没有人听见他压抑的哭声。
被抹掉过去的我,还是我吗?纪敬,我的纪敬,明天醒来的时候,我还会记得你吗?朝阳升起的那一刻,我还能认出你吗?
就算是隔着照片、隔着摄像头也好,在他彻底失去纪敬之前,他多想再见他最后一面。
这是他爱着纪敬的最后一秒。
这是他生命的最后一秒。
实验椅后方的体征数据开始波动,如同一根起伏不定的波浪。
操作台后的研究员拨动着手下的开关,尽管隔着一扇门,研究员们都能听到能源室内传来了更大的噪音,他们看到光束中央的纪弘易突然浑身一个抽搐,他的身体从实验椅上微微弹起,但是约束带却将他重新拉回躺椅之上。
实验开始不过五分钟,纪弘易已是牙关打颤,衣服被冷汗浸透,作用在脑前额叶上的刺激虽然不至于让他像其他人一样感受到难以承受的痛感,但是强烈的电流仍然给他带来了极大的不适。虚空之中仿佛有一把叉子插进了他的脑袋,搅面条似的左右拧动,叉子转着圈圈,试图将面条提起,发觉它卡在脑壳之中,便换个方向转动,继续向外拉扯。
纪弘易胃里翻江倒海,他想要干呕,想要蜷起身体以抵抗不适,可是他已经被牢牢绑在实验椅上,无论他如何挣扎,约束带都纹丝不动。
肉体上的痛苦尚且可以忍受,然而精神上的重塑才是实验的重心。
纪弘易几度觉得自己要将嘴里的硅胶咬穿了,紧闭的牙关间不断泄出痛苦的闷哼,研究员看到他的手臂上青筋暴起,而他手腕上的约束带仿佛随时就要削进他的血肉。
纪弘易想让他们停下来,可是嘴里的护齿让他根本无法开口,他就像一条砧板上的鱼,被人拿钝刀子磨肉,强烈的不适感让他浑身颤抖,精神开始恍惚,研究员注意到了这一点,他们需要纪弘易全程保持高度清醒,于是又给他打了一管兴奋性的刺激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