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出来前,我听……”桑念齐的手指头不安地抠着自己的衣物的布料,低着头,不住地咽着口水。
“小桑。”杨晏清打断了桑念齐吞吞吐吐边想边编的话,“不论是在王府,还是镇抚司,没人敢在我下了封口令之后做我的主。我再问你一遍,是谁教你的?”
桑念齐因为杨晏清的语气慌乱了一瞬间,不知为何,他从眼前这个看似温和的男人身上察觉到了一丝冷冽的杀意,那种气息并不明显,却犹如一根锋利的无法斩断的丝线一般紧紧勒在他的脖颈间,只需要一瞬间,就可以割断他的喉咙。
对小时候颠沛流离生活已经没有太多记忆,很多时候就当自己只在那个小渔村长大的桑念齐忽然想到幼时对自己与母亲举起屠刀的黑衣人,所有的坚持霎时间崩溃,声音里已经带上了些许哭腔:“我说!我说!是老头让我找个机会告诉王爷,但是我不知道他是皇帝,我没想要告诉他的……”
“不,告诉皇帝才是你真正的目的。”杨晏清丝毫不留情面的戳破桑念齐的小聪明,“你几次三番与王府的下人打探太医署的情况,缠着甘大夫拜他为师想要拿到他的举荐信,并不只是你所说的想要去看看曾经父亲生活的地方,而是因为,这是你能够接触到身处深宫的皇帝唯一的方法。”
“你以为,没有我的同意,甘大夫敢给你开这份举荐信?亦或者,你的报名申请真的能被提交给太医署?”
“他是什么时候来找的你?让我猜猜看……”杨晏清的眼睛微微眯起,眼里带着冷意,“是在蔺皓之一案开始重审,京中稍乱人流复杂的那一阵?”
桑念齐的身子往后挪了挪,想要离此时看上去有些可怕的杨晏清远一点,但床铺只有那么大点地方,饶是整个人已经缩在角落里,他也依旧被杨晏清凌厉的眼神所笼罩。
桑念齐不过只是个半大的少年,被这样一番带着气势与每一句都戳破他自以为聪明举动的话轻而易举地将他最后的侥幸击碎,双臂紧紧抱膝将脸埋进膝盖里,桑念齐闷闷的声音传出来:“我是在开始重审蔺大人案没多久的时候在街上碰到老头儿的,据他说王府的守备森严,又有先生的锦衣卫把守,他便在府门外一直找机会等我。”
“老头儿也没有同我多说什么,只是和我说先生中的是皇家特制的毒,当初是我的父亲参与研制了毒药,如果要解毒就必须要通过皇帝,如果王爷也能知道的话会更稳妥……我觉得先生是个好人,老头儿也说先生是这个世上最应当被称作君子磊落,胸怀天下的人,老头儿希望我救先生,我也想让先生活下去……”
“君子磊落,胸怀天下?”杨晏清重复了这两个词,语气莫名有些嘲讽,“他还同你说了什么?”
“老头儿说,以后你若是逼问我这件事,就替他说一句……说一句……”桑念齐从膝盖处稍稍抬眼瞅着杨晏清的表情,又瑟缩回去,“是他对不住你!”
杨晏清没什么表情变化,只是抚袖站起身,走到窗户旁边看着不远处盘膝坐在稻草堆上的一大一小,低声嘲讽道:“这么多年过去,还是只会说废话。”
“那个……先生,您和老头儿,是不是以前就认识啊?”似乎是杨晏清不再坐在床沿让桑念齐松了口气,压迫感也少了很多,又壮着胆子问,“老头儿以前是什么人?”
杨晏清没有回身,语气淡漠,没有一丝一毫的波动:“我不认识他。”
桑念齐愣了愣,因为这个问题他也曾问过老头儿,老头儿当时沉默了好一阵,也只是回答了一句“他不认识我”,便匆匆离开,再也没有见到了。
而不论是彼时还是此时,桑念齐都不知道,那是他最后一次见到那个古怪又神秘的、曾经被他当做家人一般尊敬挂念的老头儿。
***
见萧景赫盘着腿在稻草上面坐定,萧允也顿了顿,也学着他的模样在旁边坐下,小脸绷紧表情严肃。
萧景赫的嘴角抽了一下,萧允不说话,他也懒得开口。
萧允却是在脑中按照先生说的将自己想要达成的目的以及筹码细细捋好,一条条在脑海中陈列清楚,这才出声道:“王叔是欢喜先生的,对吗?”
“本王以为陛下先说的会是别的东西。”萧景赫定定地看着这位小皇帝的眼睛,“莫非在陛下眼里,杨晏清是比天下皇权更重要的存在?”
萧允也直直迎上去,眼神不闪不避:“天下诸事皆有轻重缓急,王叔急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