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智坚定如帝师,当年尚且因为科举制度以三元及第之誉自我放逐于乡野只愿做一县官,不肯入仕。盖因先帝再三恳请才没有让大庆错过这样一个惊才绝艳的能吏忠臣。”
秦石说到这里顿了顿,想起昨日深夜前来拜访的那个清瘦文生,眼中感慨万千。
“诚然,如今朝堂官吏任命制度的确存在问题,但我大庆立国不过百年,正直最好的年岁,此时也不过是走到了需要改变来重新焕发新生的契机处。”
“科举制度改革,其一是为朝廷选拔更有能力的贤臣能吏,其二帮助筛选世家中真正有才又能后辈,其三则为寒门学子留出一条改变命运的道路。诸位大人都应知道只有源源不断的活水涌入,才能带走湖底的淤泥的道理。只有强有力的竞争,才能出现更多让家族兴盛的后代子孙。”
“对于世家而言,远超于寻常学子的优越家境使得他们拥有常人所不能及的眼界包容;而寒门学子身上却是有世家子弟多数所不具备的坚韧不拔,两厢结合,才能更好的报效朝廷,为陛下分忧。”
“故,老臣以为,科举制度改革迫在眉睫,既然今日之事已起,不如趁热打铁,破例延后春闱,将此次会试春闱当做最佳的试金石。”
在世家与寒门两边各自敲打,秦石闭了闭眼,最终缓缓道出今日玄武门请愿杨晏清真正想要达成的目的。
“自今日起,科举之下入仕学子,不再有世家寒门之分,皆为——天子门生!”
***
秦府
秦石下朝回来解开外面罩着的大氅,走过两步路之后才惊觉后背已经被冷汗浸湿。
沉浮官场大半辈子,没想到临老,却被一个后生逼着做了这不少大事。
秦石笑着摇了摇头。
今日之后,世家表面虽仍旧和气,但背地里免不了会对自己这个阁老心生怨怼。可今日朝堂上的这番话,靖北王说,诚郡王说,甚至是杨晏清说,都没有他这个真正勋贵世家出身,做了世家多年荫蔽伞的内阁阁老来的更加铿锵有力,真正堵死了世家阻止科举改革的门路。
但正如他所说的那般,科举改革是势在必进之道,此时世家牺牲的利益,换来的是往后后代子孙更高一层的辉煌,是大庆国祚绵延昌盛的未来——大庆朝绝不会因为某些眼光短浅之辈的阻扰停下前进的步伐。
“老爷,杨大人在前厅等候多时了。”管家早已候在门口多时,见自家老爷回来,接过递过来的大氅低声禀报。
秦石的动作一顿,突然有些头疼。
这人又来做什么?
秦石迈进前厅,对站起来相迎的杨晏清拱手道:“杨大人看上去面色红润,想来是病情好多了。”
“还需要将养几日,朝堂之上还要请秦阁老多多费心担待才是。”杨晏清笑眯眯地接话却从秦石挖的坑上跳过去。
“行啦,你我也不必这般。”秦石示意杨晏清坐下,他年事已高,因为今日持续了大半天的朝堂议事已经面上不免挂上了疲惫,“杨大人不妨有话直说。”
杨晏清站起身,拱手一礼,语气诚恳而温和:“今日之后,秦阁老想必已存告老还乡之心。晚辈此次前来便是想恳请秦阁老能再多撑一段时日,再多给陛下以及诸位世家一些时间。”
秦石久久沉默不语。
杨晏清拱手行礼便迟迟不起。
“杨大人,老臣已经在这个朝廷支撑太久,身后更是立着整个秦家。”秦石叹道,“若老臣不退,老臣的家族,交好的老友世家,于此次春闱必定有所掣肘。世间之事变化莫测,会试三年方开一次,错过此次很可能便是终身抱憾。老臣一把老骨头,自然不畏惧朝廷妖魔鬼怪之争,但总归是要为家族小辈多做打算。”
杨晏清道:“科举改革事关重大,春闱延期非几月之功,陛下定会在诸多考量之后选定明年二月九再开春闱。晚辈只恳请秦阁老再支撑一年,待到来年科举,定有新的朝廷局面。”
秦石深深凝视着杨晏清,起身抬手扶起拱手作揖的杨晏清:“看来杨大人心中已有老臣这位置的人选?”
“沪州,松下学院。”杨晏清与秦石对视,郑重道,“顾文雍。”
秦石恍然,亦是勾唇而笑:“这可是块固执又难啃的骨头。”
不过若是真的啃下来,那将会是飘香千年的佳肴。
……
从秦府出来,杨晏清与出来相送的秦石作别,转身登上了候在门口的马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