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孩儿不依不饶,追着,说:“先生,您就买一份吧,便宜,您看看!”
谢洛生皱了皱眉,余光瞥见小孩儿一双生了冻疮的手,到底是停下脚步,没什么表情道:“给我一份。“
小孩儿眉开眼笑,鞠着躬,双手将报纸给他,说:“谢谢先生,谢谢先生!”
兴许是将那份报纸带回了家,谢洛生当天晚上就梦见了容述。
还是春梦。
谢洛生正当年轻,自然有欲望,可他一向克制,鲜少自渎,更不要说春梦了。
梦里他同人亲吻,吻的是柔软的嘴唇,抹了红色的口红,吻得急了,口红花得乱七八糟。
谢洛生心跳得很快,鼻尖似乎闻着了淡淡的尼古丁味道,还夹杂着口红的香,他模模糊糊地想,他亲着的人是谁?
旋即,两根手指抹上他的嘴唇,细细地擦着唇角的口红,动作狎昵又温存,谢洛生听见对方笑了声,声音低,听得他呼吸急促,耳根都是红的,活像个急色鬼,没有半点端方气度。
谢洛生自惭又失控。
他们在床上滚了几圈,谢洛生摸到了他身上的旗袍,像是隐约知道这人是谁,可又不知道,却鲜有这样汹涌的欲望,他哑声道歉,说,对不起,你的旗袍被弄皱了。
谢洛生听见他说,谢洛生,你睁眼看着我。
谢洛生心头颤了颤,一睁眼,就对上容述似笑非笑的目光,平静又冷淡,容述说,你不敢看我吗?
谢洛生猛的醒了过来,他睁开眼,直勾勾地盯着黑暗里的天花板看了许久,才伸手按开了床头的小灯。
暖黄的灯光骤亮,谢洛生闭了闭眼,身体里犹残余了几分激烈的情欲,那股子扭曲而倒错的快感在指尖儿回荡,经久不断。耳边却似乎响起容述那一把好嗓音,叫他名字时漫不经心的谢洛生,寥寥三字,轻描淡写,好像这世间种种,人也好,事也罢,都入不了他的眼。
谢洛生突然想,容述连他名字都鲜少叫过。
一场春梦了无痕。
谢洛生没想放在心上,可那点悸动却丝丝缕缕地缠绕在心尖儿,一想起,手指尖都隐隐发烫,有几分斩不断理还乱的无力感。沪城这一年的冬天分外寒冷,到了十一月,几场骤雨过后,寒意更逼人。谢洛生是南方人,却很畏寒,早早地戴了围巾,还是没挡住寒意侵体,得了感冒。他说话都带着股子鼻音,韩宿一边给他拿药,一边说:“洛生,你要不请假休息几天?”
谢洛生揉了揉鼻尖,说:“不用,就是小小的感冒,吃点药就好了。”
韩宿道:“别小瞧这感冒,这种季节得感冒最磨人了。”
谢洛生笑了起来,说:“师兄,你好唠叨,我又不是小姑娘。”
韩宿哼笑道:“可别往自己脸上贴金了,哪有你这么让人操心的小姑娘,行了行了,今天早点回去,别跟着在医院里耗,回头真倒下了还得我们照顾你。”
谢洛生被他塞了一袋子的感冒药,无奈地笑道:“那我先回去了。”
韩宿挥了挥手,道:“赶紧走吧。”
谢洛生拎着药出了就朝他租的屋子走去,没成想,还没进弄堂,先被人拦住了。来人是谢氏纺织公司的经理,是他父亲留下经营公司的负责人,姓张。
张经理四十来岁了,穿着西装,面容灰败,眉毛皱得紧紧的,见了谢洛生,小声说:“少爷,出事了。”
第16章
“那把火是从公司的生产间起的,生产间里除了机器,就是布匹面料,火烧起来一下子根本扑不灭,”张经理脸色黯淡,捧着热水杯,看着谢洛生,低声说:“少爷,都怪我……”
谢洛生道:“工人怎么样?”
张经理说:“当天生产间里值班的五个工人被烧成了重伤,现在在医院里,暂时脱离了生命危险。”
谢洛生松了口气,道:“人没事就好。”
“生产间失火是大事,你怎么”话说到此,谢洛生顿了顿,他本想说,张经理怎么现在才告诉他,可自己向来不管谢家生意上的事,只怕不是出了张经理处理不了的事,也不会来找他。谢洛生不知怎的,竟想起容述在医院里同他说,让他有闲暇,可以去谢氏纺织公司走一走。
谢洛生道:“张叔,货已经烧了,该怎么解决按规矩办就是。”
张经理苦笑道:“是这么个理……第二天巡捕房和商会都来了人查失火一事,说句实在的,这把火烧的是咱们自家的货,也没闹出人命,真要说也不算什么大事。”张经理是谢洛生的父亲谢远行一手培养出的得力干将,很有主意,如今也当真是愁上眉头,道,“可商会却不依不挠,要咱们给个说法,还说让公司先上下整顿,把生产线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