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中……十六岁。”
缪存还在回忆着,试图找出确切的答案,骆远鹤却似乎并不关注,反而问:“你看见骆明翰,也会这么紧张吗?他想亲你,你会这么僵硬吗?”
“我……”缪存心里重重地跳了两下,倔犟地说:“我只是不习惯,只是很突然。”
“在房车上的时候,你晚上怕冷,会很习惯地钻到我这边,让我抱你。”骆远鹤把烟捻灭,“但是第二天早上醒来的时候,每一次你都已经规规矩矩地回去躺好了。”
“我说了,那是生病的我,是傻的我。”缪存慌不择言,“他什么都不懂,所以谁对他好他就跟谁走。”
骆远鹤失笑了一声:“我只是想告诉你,那个傻的你好像很喜欢我哥。”
“他用的是你的名字。”缪存苍白地辩驳:“他假装是你,我才会对他笑,才会……”
喜欢他。
“我想……他的演技应该不怎么样。”骆远鹤无奈地说,“难道在你心里,我的形象就这么模糊吗?谁都可以假装?”
缪存从没有发现,原来骆老师的口才竟然这么好。他平时只是懒得说。
“我不知道你什么意思。”恐慌渐渐涌了出来,缪存难受而慌张地盯着骆远鹤:“你为什么一定要说服我,为什么一定要证明我对骆明翰有感情?”
“我只是不想利用你现在的混乱。”
“我很清楚。”缪存固执地说。
从十六岁到现在,四年,他知道真正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生病的人的感觉和心思怎么能当真?何况里面还有欺骗。
“生病的你,和现在的你,真的是两个人吗?”
“是。”缪存斩钉截铁。
骆远鹤开着车,却没有回家,从车窗里涌入的风带有湿润的河流气息,他最后把车停在了运河边。
“我看到你画的这幅画了,「无法抵达的河流」,对么。”
骆远鹤没有下车,缪存便也没有下。他只是解开安全带,弯下腰,把脸埋进两手掌心里。
“你真的很喜欢这条河,十七岁那年,你用了半年的时间画了这条河,那幅画让你进了美院,那个时候,整个学院都在说,你是过去半个世纪里难得的天才,天赋胜过我,只要你一直画,你会堂堂正正地写进世界美术史。”
“你现在画得比那一次更好。我第一次看到骆明翰拍给我的照片时,也辨认了很久,才想起是这里。这里对你很重要,是你心里的风景,但对于我来说,只是我学生的一幅画。我心里的风景,是黑河的那个夜晚,”骆远鹤笑了笑,“如果是我有一天病了,也许我会不停地画很多很多种蓝。”
“学画的第一天,我就教过你,只画进入到眼睛里和心里的风景,记录好生活、人生和思考、情感,画里一个文字都没有,但我们都知道,那里面都是我们的心里话。”
“我最喜欢的,是你那幅画里左下角的人,他看着运河对岸,对岸很热闹,只有他孤孤单单一个人,嘴里呼吸出白气,他好像是在看着那边的热闹,但又不愿意过河而去。他心不在焉,因为他在等人。但是人一直也不来,所以你扔了一幅又一幅,直到挂满了整个西双版纳的村子,每个村民都知道了,他有想见的人,但他没有等到。”
“我想等的人是你。”缪存语气慌张而生硬。
骆远鹤目光温和,是月光般沉静的温柔,“缪缪,这条河是骆明翰带你来看的,你早就知道。”
其实,在这样的初冬来看,这个河道并没有什么特殊的,它真正热闹的,还是结了冰的严冬,与冰排哗裂的早春,那些巨大的冰层在阳光下泛着白光,河流里带来凛冬已逝的生机。
那是一个自闭症初愈的小孩第一次理解到自然的力量,第一次懂得宏大与庄严,第一次看到烟火与生活。
那是他第一次睁开眼看到世界,真实的,而非人云亦云、鹦鹉学舌、由他们讲述的世界。
”缪缪。”骆远鹤再度温柔地叫了他一声:“我不想失去你,也没有大方到想把你推到骆明翰身边,我想你一直开心。”
缪存眼眶湿润,迟迟不敢眨眼,很慌乱地笑了一下说:“可是开心的人画不好画,开心的人不能名留青史。”
骆远鹤屈指轻轻弹了下他的额头:“那就画得差不多得了,这样也很好。”
第82章
与之前的短暂性失明不同,这一次,骆明翰直到第二天也没有恢复视觉。
清晨睁开眼睛时,因为看到的还是如此浓黑,因而并不确定自己是否真的睁开了眼,若非院外树上的麻雀啼啾,走廊上护士软底鞋跟的走动,他也无法确定现在是否已经是第二天的天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