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境瞬间破碎。
两妖愣愣地看着对方,姬夷双手抚上小腹的位置,额头满是冷汗,而陶建安再看向她时眼中已没了他自以为深刻的爱意,反而多出许多的犹疑,先前姬夷在环境中对他的喝骂侮辱,还有shā • rén食心的凶态取代了她在陶建安心中最爱的模样。
他们对视良久,默默无言地相互起了防备之心,最后还是姬夷先将视线挪开了去。
空旷的洞穴里道士坐了一地,而摆在他们面前的水镜依旧在不断重复播放着这两只妖怪在环境中的经历,姬夷只看了一眼,瞬息便明白过来,自己这张天真无邪的兔子皮怕是再也披不下去了,她把指甲攥得陷进手心里,抬起头望向秦晞一家子。
宋云也穿着一身素淡的道袍,长发十分随意地挽着,正与她兄长一起玩翻花绳,姬夷发现自己已经没法从那张脸上找出半点忧愁的模样,又想到在幻境之中,自己的女儿与宋云也有过一样的经历,虽然那个女儿是假的,根本不存在,可作为亲身经历了怀胎、养育这一过程,深深疼爱着女儿的姬夷,终究还是怕了自己造过的孽会如同环境里展现的那般,报应在未出世的女儿身上。
她看见宋云也,就忍不住想起女儿,想起自己跟陶建安对宋云也做的一切,惧怕与悔恨猛地击中她那颗狂跳不止的心脏,姬夷颤抖着,扑通一声跪了下去,她痛苦地抱住脑袋,眼中不断闪过挣扎之色。
与姬夷不同,陶建安再发现自己先前所经历的一切仅仅只是一场幻境之后,大大地松了一口气,待从幻境中恢复过来,他便急不可耐地开始打量四周的情形。
不是说仙人洞府吗?
怎么会是如此破落的一个洞穴?
在目光扫过旁边坐着的一地道士的时候,陶建安没留意他们眼神中露出的恨色,反正他身为恶妖,现身在道士跟前,他们没有喊打喊杀就已经很不错了,反而是自己,身上的重伤还未痊愈,怕是应付不了这么多人发难。
思及此处,陶建安打算先不与姬夷计较她欺瞒辱骂自己之事,还是要先借她善妖的身份帮忙遮掩遮掩。
秦晞看着二妖截然不同的表现,心中已有定数,他挥挥手收起水镜,洞穴里的光线骤然黯淡下来,陶建安这才注意到洞穴里面还坐着几个人,他暗道大意,身上的伤势让自己的感知不及从前灵敏不说,为了求药治伤,他的心思也变得过于急躁,竟然连最基本的警惕都忘记保持。
“你是何人?”陶建安的视线从宋云也和秦玑衡身上滑开。
洞穴里的道士们席地而坐,连个蒲团都没有。
这个陌生的男人却有茶有酒,倚在一方小榻上,端的是惬意悠然。
与众不同的白发懒懒散散地垂着,灰蓝的双眸好似一场莫测的迷雾,陶建安只是与秦晞的目光对上了一瞬间,便心脏紧绷,四肢发凉,被那莫名的恐惧生生吓出了一身的冷汗。
他不禁踉跄着后退几步。
秦晞在此时开口:“你猜。”
“噗。”宋云也没憋住。
陶建安向她怒目而视,宋云也连看也不看他,而视凑到秦晞身边:“爹爹,就是这条死长虫欺负的我!”
向来自诩人间小龙的陶建安听得“死长虫”三个字一出,还是从他最看不起的女人口中说出的,就怒从心头而起:“宋云也,你休得张狂!”
他骂完便反应过来,先前那女人叫那个可怕的男人什么?
爹爹?
陶建安心头大骇:“不可能!”
宋云也的眉眼长得娇气,跟秦晞半点儿不像,而陶建安也清楚地记得他所杀害的那对夫妻里,男人虽然长着一张让自己这个妖物都心生嫉妒的脸孔,但绝对不是秦晞这个模样!
他怀疑自己还在幻境之中,而这里,就是幻境考验的最后一关。
陶建安压下心里的火气,开始思考该怎么通过考验,拿到仙药。
他的心思过于明显,直白地摆在脸上。
看得秦玑衡直皱眉:“仙府一事不过是我们为了引你出来才假造的,而且此处也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洞穴罢了,你与其想着拿那本来就不存在的所谓仙药,不如好好想想自己该怎么脱身。”
秦玑衡耿直地戳破了陶建安的侥幸心思,而作为一手安排了这场戏,造假主力军的秦晞不知从什么地方掏出一把折扇冲着自己一顿猛扇:不能生气,不能生气,这死孩子忒没生活情/趣了。
他还想用“仙药”吊一吊这两只妖怪,好生玩/弄一番呢!
果然儿子都是债,只有宝贝闺女小棉袄才知道贴心。
宋云也戳戳兄长:“哥。”
“嗯?”秦玑衡顺着妹妹悄悄伸出来的指头尖尖看去,看见自家父亲板着一张脸,扇子摇出了重影。
得知仙府一事不过是个piàn • jú,陶建安脸色变得更加难看,他本就有伤在身,现下一张脸在青白两色之间不断交替,在他身旁不远的地方,姬夷已经将自己的头发彻底挠乱了,她跪在地上从喉咙里不断发出难以辨别的音节。
陶建安总说自己可以为姬夷承担一切后果,但当自己滥杀的后果真的找上门来了,他才猛然察觉自己在面对生死时,心底对姬夷的爱意并不足以让自己坦然面对死亡。
自称是宋云也兄长的男人只是轻轻一抬手就能让自己重伤至此,那么宋云也的父亲呢?
冷汗涔涔直下。
他只是看了那男人一眼,就已经被对方身上那种无法形容的气势完全压制住,连逃跑的心思都不敢生出来!
而秦晞无比惬意地欣赏着姿态疯癫的兔妖,和两股战战脸色苍白的蛇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