挑衅!
她绝对是在挑衅自己!
张母被秦文卿面上那轻松的笑容气到浑身发抖。
公主又怎么样?
她早就是自己家的儿媳妇了,就算她找到的亲爹是皇帝,但皇帝也不能把手伸到一个出嫁女的婆家去吧?
张母整个脑子都被怒气撑得快要爆炸了,她没读过书,前半生都一直生活在天高皇帝远的偏野山村,见过最多的,就是任劳任怨任欺任打的女人们。
在她的常识里,一个儿媳,伺候自己的儿子是天经地义,伺候自己,被自己磋磨当然也是天经地义的。
她从不觉得自己有错。
甚至在毒杀了秦文卿之后,那难以安眠的几个晚上,她也会不停地安慰自己:“和离多费劲呀,养着她一个闲人自己也要花钱的呀,男人换老婆多常见,就是麻烦了点,不管怎么想,当然还是让那女人去死最省事了。”
“我没做错。”
“为了儿子,一切都是值得的。”
她能为了张遐对秦文卿痛下杀手,是因为秦文卿这个原配的存在阻碍了张遐的前程;但当她发现秦文卿的真实身份对自己儿子的利处更大的时候,她又会非常自觉地承认“秦文卿已经嫁给张遐了”,把自己摆到长辈的位置上,对秦文卿百般挑剔。
当然秦文卿原本软弱柔顺的性子也确实给了张家母子不小的底气。
张母气过一阵后,理了理衣襟,昂首阔步地睁大她那双红得滴血的眼睛,死死盯紧了秦文卿脑袋上的凤钗,朝着她的方向踏出一步。
她非常自信地踏出脚步,然而就在下一刻,张母伸出去的那只脚上传来一阵剧痛,她:“啊!!”了一声,那个踩了她脚的夫人不耐烦地转过头来,上下打量了一通,捻起帕子抵在人中上:“你这婆子怎地如此不知礼数,没瞧见前头都是贵客吗?!”
婆子?
张母愣住。
她低头看自己的衣裳,袖口的地方已经被扯得皱皱巴巴——这已经是她最好的衣服了,然而跟眼前这个满身珠玉的贵夫人比起来,还真的像是在王府里打杂的婆子一样。
这个认知让张母的脸涨成了酱色,她有些磕巴地解释自己不是王府的下人,而是新科探花的母亲。
那位夫人一听,眉毛就皱了起来:“原来是你家啊。”她一扬绣帕,“还真是没规没矩,公主身边是你一个连封诰都没有的白身女子能凑上去的吗,再说了——不过一个小小探花而已,翰林院七品小官,还真把自己当个人物了?”
夫人的眼神不屑地划过了她:“庆王府真是愈发没规矩了,什么东西都能进来。”
她转身离开。
张母僵在原地,不知是紧张还是气愤,后背上一片湿凉,全是汗水。
她脸上的笑容已经再也维持不住了。
旁边有好心的夫人觉得她可怜,便上前安慰:“她是虞家的二夫人,历来嘴毒,跋扈惯了的,你别往心里去。”
张母勉强挤出个笑,干巴巴地说道:“虞家如此张扬,也不怕宫中怪罪?”
“唉,宫中太后娘娘尚在,公主尚在,前朝又有虞相,陛下宠信虞家,也难怪她虞二夫人如此张扬。”她顿了顿,压低声音悄悄对张母说道,“我听说,虞家似乎是想让他家的小少爷在徽昭殿下跟前露脸,好......”递给张母一个一切尽在不言中的眼神。
“他痴心妄想!”
哧啦一声,张母手中备受摧残的绣帕终于被她扯破了。
说完了话的那人默默退入人群。
张母甩开衣袖再一次朝秦文卿的方向走去,然而围绕着在两个姑娘身边的人实在是太多,她不过才走出去几步,就又被人拦下了。
这一次阻拦她的人是王府的某个管事娘子,管事娘子的语气同样冷淡且蔑视地告诫张母,不要随便往公主身边凑,免得惹怒了贵人。
张母气得心口生疼。
恰在此时,她带来的小丫鬟怯怯地上前来告诉她:张遐在月门外边,请张母过去。
张母带着火气的背影匆匆消失在月门里,秦文卿跟着闫婉怡把京中官眷一一认过,虞二夫人上来就是满脸热情且讨好的笑:“早听闻徽昭殿下玉质天成,今日得见方知传言不可尽信,这哪里是那冷玉雕的人儿,分明就是天上的神女下凡来了,妾身空活三十载,竟也有幸能得见如此天人之貌,实在是死也无憾。”
她夸张的赞美让秦文卿颇有些手足无措,只能柔柔地道一声:“夫人谬赞。”
闫婉怡把她护在身后:“去去去,小婶婶你可别欺负我家侄女儿。”
“殿下可真是冤枉妾身了,妾身这可都是有感而发!”虞二夫人一改在张母面前的跋扈高傲,她越看秦文卿,就越觉得满意,若是虞雨亭那小子能争争气,娶回这么一尊金娃娃,那自己就算是不睡觉不吃饭也要把她供得高高的!
“文卿知道夫人乃是好意,只是文卿实在是当不得如此盛赞。”秦文卿的声音温温柔柔的,逐渐适应了如此热烈的交际氛围。
等到庆王府宴会开始,她已经跟四五个夫人约好一起去上香,又应了七八家小姐赏花赏月的邀请。
本朝的各类宴会从来不避讳男女混杂,只要双方都没有过于逾越礼数的举动,没人会管那些个小姐夫人们到底又跟哪家公子说话聊天,又或者哪一对未婚、新婚的小夫妻悄悄在角落里腻腻歪歪地拉小手说悄悄话。
作为“皇帝的养子”,头一次参加这种宴会的秦玑衡身边围了一圈姑娘。
姑娘们对这个秦公子更多的是好奇,毕竟秦玑衡每天除了出入宫闱,就不会去其他什么地方,好不容易留在府邸了,也是大门紧闭不见外人。
他生得高大俊美,极易让人心生好感,而且哪怕刻意板着脸,也并不是太凶恶,反倒更想让人逗弄。
秦玑衡无奈地应付着姑娘们,当有人问他可曾成亲,他简短地回答一个“不”字。
又有人问他喜欢什么样的姑娘,他摇摇头说:“不知道。”
渐渐地问题愈发千奇百怪起来,秦玑衡感觉自己越来越难应付,好在这个时候虞雨亭从天而降,把他给解救了出来。
“多谢虞兄。”秦玑衡目不斜视。
虞雨亭摆摆手,道:“这段日子她们不能出门开诗会,无聊太久了,你又是个新面孔,所以才会这样。”
“不过你的脾气也太好了些,若是你真的冷下脸来甩手离开,她们也就不会追着问了。”
秦玑衡侧过脸:“嗯,我记得了。”
虞雨亭睁大了双眼看他:“你不觉得我是在出馊主意吗?”
“我感觉会很有效。”秦玑衡考虑了片刻说道。
虞雨亭唰地打开手中折扇,遮住半张脸,凑近了秦玑衡小声说:“我刚刚看见张遐和他娘在花园外边不知道说什么。”
秦玑衡诧异地看了他一眼,虞雨亭摇摇折扇:“唉,上次两位殿下胁迫,啊不是,让我带她们悄悄出宫去张家的时候,我就猜,是不是徽昭殿下跟张家人有什么过节,毕竟德婉可不是那么谨慎的性子,若是跟张家人有过节的是她,张遐早给她提着鞭子抽个半死了。”
他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宴会中央的方向,把声音压得更低:“你别看德婉这些日子乖巧安分,实际上她脾气可爆了,也就是碍着徽昭殿下在身边,她才能压得住自己的脾气。”
“我不喜欢她,父亲也不像流言说的那样有意叫我与她成婚。”秦玑衡把落在虞雨亭脸上的目光收了回去,“他们总爱传这些没边没际的东西,会让当事者很不舒服。”
“哦!”虞雨亭点点头,又道,“那能不能劳烦秦兄替在下解惑,徽昭殿下她,当真与张家有过过节吗?”
他这话一出口,就见秦玑衡一对乌黑的眸子又瞬间看了过来:“是生死大仇。”
“卧槽?!”虞雨亭张大了嘴,手里折扇也顾不得了,立马双手捂住耳朵,“等等等等我不听了。”
“你已经听见了。”秦玑衡脸上多了几丝笑意,他抬手摁着虞雨亭的肩,“别传出去,我打人也很疼的。”
虞雨亭苦着一张脸:“没想到啊,秦兄也是如此促狭之人。我猜,那张遐也蹦跶不了多久了,不然你也不会就这么直接告诉我,对吧?”
“是有一部分这个原因。”秦玑衡没有否认。
虞雨亭顿了下,更加上十二分的小心,以及根本压不下去的好奇:“那另一部分呢?”
“我曾有个朋友,他性子与你有些相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