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那个自称是自己生父的男人总让谢秋凝有种莫名的恐惧感,但被郁原川“掳”到夏军中的这几日,是她有生以来所渡过的最轻快的日子了。
没人会规定她今天要穿什么颜色的衣服,戴什么模样的首饰,也没人在乎她脑袋上的簪花是不是动得太厉害,又或者跨出去的步子过长或过短,更不会有谁在她耳边,时时刻刻念叨她要记得感恩何文轩的话语。
呼吸的每一口空气都带着甘甜的滋味。
如果父皇也可以......谢秋凝猛地摇头,归根结底,她是在皇室里长大的,多少也知道,身为亡国之君,谢年还能活着,就已经是非常幸运了。
已经攻下了越国,也找到了女儿,秦晞没打算继续在越国停留,韩将军拨了一千人马护送他们带着俘虏回夏国国都。
也顺便将当地一些包括何家在内的投诚者一并给打包带走了。
长长的车队一眼望不到尾。
谢秋凝已经换下了那身尺寸不合的素衣,如今身上穿的,是一件新制的雪白襦裙,上边没有半点花纹,虽然并非三国贵族最爱用的娟纱或者丝绸,但也是柔软轻便,穿在身上十分地舒适。
谢秋凝很感激“父亲”没有反对自己想要为何妃守孝的念头。
“怎么停了?”她坐在马车中,听见外头传来几个士兵的声音。
“嗨,还不是那些个越国的世家,一个个的,都娇气得很,说是要停下来歇息,到那什么用茶点的时候了呢。”
“真是事儿多。”
说话的那几个将士的声音都还很年轻。
“国师大人的身子孱弱,却也没像他们,这么点儿苦都不能吃。”
“就是,连新找回来的那位小郡主都没叫过苦呢,我听说小郡主也是在越国长大的,不愧是咱们夏国的血脉,跟那些个软弱无能只知道享受的越人比起来强多了。”
马车里。
谢秋凝听着他们直白的夸奖,感觉自己的脸竟然有些发烫。
她从小到大跟谢年的其他子嗣受的是一样的教育,但没人会放着真正的皇室血脉不去讨好,反而来关注她一个养女,她存在与学堂中的唯一意义,就是被老师拿来跟其他宗室子女比较,给他们当垫脚的石头。
无论她是做得好,做的坏,哪怕答出了老师的提问,也要被换着法儿地挑刺嘲讽。
除了何妃和谢年,从来没有谁夸奖过在宗室子女中间那个被反复贬低、遭受言语欺凌的小姑娘。
“要出来透透气吗?”马车外边响起秦玑衡的声音。
对于这个性格和顺的兄长,谢秋凝心里是感激的。
“哥哥。”她推开车门,笑着叫了一声,接着却又看见满脸阴沉的郁原川就站在秦玑衡身侧,谢秋凝脸上的表情一僵,被她很快用笑容掩饰过去,“师兄。”
郁原川对她点了一下头。
谢秋凝从马车上跳下来,往前趔趔趄趄地小跑出去几步才站稳:“......哥哥怎么没陪着父亲?”
她心里对秦晞总是怕怕的,但她亲眼所见的父亲身子是真的不好,双腿无法行走不说,脸色也总是苍白的,整个人似乎都瘦得过分了些。
“他在休息,不方便打扰。”秦玑衡解释道。
其实秦晞是被越来越忤逆,也越来越能找到法子钳制自己的儿子给气到自闭,干脆大手一挥把秦玑衡和郁原川都给赶了出来。
“总待在马车里人会闷到的,这附近有一条河,河中的鱼虾十分鲜美,咱们可以去那旁边转转。”
三人优哉游哉地溜达到河堤上时,已经聚了不少人在那里,夏国的军士和越国来的世家泾渭分明,对彼此都没什么好脸色。
“小郡王,郡主!”手上拎着一条肥鱼冲这边打招呼的那个年轻士兵的声音非常熟悉,谢秋凝认出他就是路过自己马车时不停报怨越国世家的几个人中的一个。
她跟在秦玑衡身后,越过热情招呼自己三人的夏国士兵,在对面的越国世家子弟依旧带了成群的奴仆,在河岸边上摆出屏风地毯桌案,穿着华贵的公子和小姐们悠闲得只像是出游踏春一般地喝茶谈天,对自己到达夏国后的境遇没有半点忧虑担心的样子。
谢秋凝只认得几个进出越国皇宫最频繁的面孔,更多的她并不认识,但她还是突然担心自己会不会被人给认出来。
而那边的秦玑衡推拒了士兵送来的肥鱼,带着妹妹转身找了个清净的角落,郁原川掏出鱼竿诱饵和小凳子摆上。
“这是我跟大师兄才刚刚挖的蚯蚓,你可以这样把它穿在鱼钩上。”秦玑衡抓着一条肥蚯蚓给妹妹做示范。
谢秋凝看着那些滑溜溜的大肉虫不禁花容失色,她感觉自己的腿都开始在发抖,但秦玑衡并没有能察觉到小姑娘的情绪,反而把装着蚯蚓的罐子往谢秋凝的方向一递——
可谢秋凝光看着就怕得不行了,哪儿有胆子用手去接?
“啧。”从她身后伸出来一条手臂,郁原川冷着脸把秦玑衡手中的罐子夺过去,“没瞧见人家害怕吗?”
“诶?”秦玑衡看看妹妹,又看了眼面无表情的郁原川,他歉疚地对谢秋凝说道,“抱歉,是我想得不仔细。”
修真者们开炉炼丹时用的材料里比蚯蚓更加古怪恶心的虫子多了去了,在太虚仙境时,秦玑衡带着妹妹们采灵药抓灵虫,宋云也是敢直接上手抛着玩的,秦文卿虽然对虫子表现出了恶感,但她也是一抓一个,处理得又快又干净。
“没......没事的。”谢秋凝松了一口气,“是我胆子太小了。”
“其实我也有害怕的东西。”秦玑衡想要活跃一下气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