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夏国皇后所言,谢秋凝是这百来年里,夏家出生的唯一一个女儿,所以她才一从皇后那里出来,就看见路上许多高矮不一穿着各异的少年郎成群结伴,都是听说了国师家的堂妹找回来了,过来看人认脸的。
“妹妹!我是你恭亲王伯家的,你叫我六哥就行我......”他话没说完就被几人联手一把给扯了下去。
谢秋凝有些发愣,只能礼貌地冲他们微笑。
很快一个红色锦袍的少年躲开兄弟们的黑手上前来:“妹妹好,我是你简亲王叔家的,在这一辈里排十一,你叫我十一哥就好,我家的猎场里养了好几只大虫和熊瞎子,过几天咱们......”
红衣少年也没能说完话,就被旁边的另一个少年人一拐子给撞了出去:“妹妹你别听他的,那些野物有什么好看的?我是你七哥,我前不久从南边收到了几块老坑翡翠,给妹妹打个头面......”
这阵仗大得让谢秋凝心里发虚。
在越国的时候,谢年的子嗣多数夭折,成年的皇子唯谢昶一人,谢昶从不将谢秋凝当自家人看待,而那些妃子所生的皇女活是活下来了,却也不爱将谢秋凝放在眼中,冷漠还是好的,最可恶还总有那么几个爱踩着谢秋凝来抬高自己,以求能得到何文轩的青眼。
做得最过分的还是贵妃所出的那位公主,不过她现在也已经死在乱军之中了。
虽然心里有点儿怕怕的,但现在谢秋凝所感受到更多的是温暖和喜悦,她也稍稍放松了些姿态,乖乖巧巧地把这十几个堂兄弟给认了一遍。
果然只要能远离何家,无论什么都会变得好起来的。
谢秋凝更加肯定了这个念头。
就在他们热热闹闹地认亲的时候,慕容汐正忍着指头上的剧痛,躲在一旁的竹林后面,不知是疼痛还是妒恨,令她清秀的面容微微扭曲。
这个女人抢走了自己的父母,还要跟自己抢夺表兄,哪怕她也流落到夏国了,依旧能凭着那张脸,得到这么多人的喜欢。
慕容汐听不清他们在说些什么,只有林间的微风时不时把少男少女们的欢笑声传到她耳边。
慕容汐咬紧了牙。
她忽然想到。
谢秋凝知道她的亲生父亲其实就是夏国的国师吗?
慕容汐恨极了抢走自己原本身份的谢秋凝,在她还很小的时候,每一次向何家老夫人提出自己想去看看何妃,都会被严词拒绝,理由是她们母女不相认的话对自己会更好,做一个何家人,比当一个窝窝囊囊的皇族公主好的多了。
可是。
慕容汐的鼻尖一酸,她也是会思念娘亲,羡慕那些有父亲的孩子的呀!
到后来她再也不想去见那个疯疯癫癫的娘,再也不想跟窝窝囊囊的爹亲近了,何老夫人才会赞许她不愧是何家人的血脉,她能得到的,比亲生父母给的会更多,比起将来可见的荣光,没了父母的爱又算得了什么呢?
令她憎恨的那个少女的声音越来越近了。
慕容汐手指上的疼痛也像是有人正用钻头不停地往骨髓里钻一样,愈发地强烈起来。
她疼得脑子都开始发胀。
从青翠的竹竿后头露出一截惊慌的衣角。
深红的外裙底下是一段近乎霜雪的白。
谢秋凝听堂兄弟们说着夏都里的趣事,目光敏锐地看见前方转角处一缕红色飞快地将霜白掩盖,而眼角通红似有泪光的慕容汐从那丛竹子后面转了出来,她手里的帕子被撕得不成模样。
“你是哪家的小姐?”那个想带谢秋凝去撸虎撸熊的十一哥皱眉问道。
慕容汐冷冷地盯着谢秋凝,整个越国权贵的圈子里,公认最守规矩,礼仪最好的两个贵女,一个是谢秋凝,另一个就是她了。
只不过那些品评二者仪态的人们总是会在最后加上一句,同样都是无父无母的孤女,同样都寄人篱下,但显然三公主的容貌要比慕容小姐好得多,仪态可以后天培养,但这容貌的高低却是生下来就注定了的。
每一次听见这样的话语,慕容汐都想要狠狠地反驳。
她才不是无父无母的孤女!
即便自己的容貌稍逊,但那些严苛的礼仪自己也是下了足够多的心力去学的,而且自己可不像谢秋凝那样,是个鸠占鹊巢的小人!
“妾身是降臣何家......”慕容汐一丝不苟地低头行礼,再起来的时候却突然顿住,她咬咬嘴唇,“是何家的表小姐,姓慕容。”
按照何父和何文轩的计划,慕容汐的身份在进宫的那一刻起,就变成了何家千辛万苦从越国民间找回来的孤女,而不是什么何家的表小姐。
她不该用原来的那个身份介绍自己的。
哪怕对面的是谢秋凝,她也必须假装自己不认识,必须咬死了自己的假身份,只有这样,才能顺利被国师认亲......可慕容汐说不出口。
她不愿意。
她从小就被教导着是谢秋凝抢走了自己的父母和地位,所以她的一切都必须靠着何家,靠着何文轩来维持,天知道她有多恨谢秋凝的鸠占鹊巢。
可到了如今,轮到她自己了,哪怕习惯性地答应何家父子的一切要求,但事到临头,慕容汐却没法说服自己成为自己最厌恨的那种人。
“慕容小姐是来找我的吗?”谢秋凝发现慕容汐的脸色有些苍白,嘴唇内侧泛着不正常的红,似乎是被咬破了。
“是。”慕容汐艰难地点头,“我想跟你单独聊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