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雨终于停歇,太阳又升起。宫后苑的杏花半谢,丁香已经冒出了头,接下来就该是梨花等次第开放。
康熙站在钦安殿的廊檐下,顺着台阶拾级而下,站在杏树边仔细打量。
花谢后的枝头,缀着比小拇指尖还小的青杏。
花园里的杏只花好看,结的杏连鸟都不大愿意吃,又小又涩。
可惜她吃不到这里的杏了,康熙颇为惋惜。
不然他可以守着杏成熟,然后亲自摘了给她送去。
这几天忙得晕头转向,连歇息的功夫都没有,没有去看她,她在做什么呢?
大好的春光,她是不是又迫不及待溜出去玩了?
她有没有想着他?
肯定没有。
康熙很想骗自己,可他骗不了。
清明节快来临,他要前去东陵谒陵,想起早去的父母双亲,康熙神色黯淡下来,片刻后,又征愣住了。
待回过神,唤来梁九功仔细嘱咐。
过了清明,天气就一天天好了起来,天蓝得令人沉醉,像是倾倒了蓝色颜料,在天际流淌。
日光晴好,花也不急了,懒洋洋恣意开放,空气甜腻得化不开,连笑都被黏住,揭都揭不下来。
康熙躬身亲自打着车帘,笑望着走过来的卢希宁。
好几日不见,她看起来精神奕奕,身上穿着半旧的衣袍,并没有因为见他穿着破旧而局促不安,眉眼间写满了随性洒脱。
除了她走过来时,皱眉抬头看了下天。
康熙神色一滞,她太不会掩饰自己的情绪,肯定在想上次他说白日没空,忙笑着威胁她:“闭嘴,不许说话啊!”
卢希宁微皱了皱秀气的鼻子,他仿佛能听到她在说好吧,不说话就不说。
康熙眼里笑容更甚,见她上前要福身请安,长臂一伸握住她的手腕,“上来,别耽搁时辰。”
卢希宁顺势钻进马车,坐下来偷瞄了眼康熙,他比上次见到清减了不少,精神却尚好,尤其是脸上的笑容浓度高得过分。
若他不是皇帝,她几乎怀疑他得了大奖,或者发财了。
康熙被她看得有些尴尬,不自在移开视线,状若不经意问:“这些时日你都在忙什么呢?”
卢希宁看向他,神色怀疑,他以前不是什么都知道吗?
这一眼看得康熙更加狼狈,脸色变了变,随即又无奈笑了起来,解释说道:“我没再让人盯着你。”
平时的生活简单无聊,也没什么见不得人的地方,但是被人随时盯着的感觉非常不爽。
听到康熙没再让人盯梢,卢希宁长长松了口气,说道:“回皇上,奴才没忙什么,照样吃饭睡觉玩蛐蛐。”
“还有等着再选的结果。”卢希宁飞快补了一句。
康熙斜睨过去,淡淡地道:“你少来打探,也少明知故问。”
原来真要进宫啊。
卢希宁愁死了,暗自唉声叹气,想着进宫以后的生活。
通过卢腾隆的话,她也大致能想到,这一辈子,除了等候康熙翻牌子,就是吃吃睡睡,生孩子,然后等死。
一生很快就到头了。
康熙很快察觉到卢希宁情绪不对,凝视着她半晌,见她毫无动静在发呆,不禁咳了咳。
卢希宁仍然未动。
康熙伸手在她面前晃了晃,“想什么这般专注?”
卢希宁回头看来,迟疑着半晌没有说话。
康熙叹了口气,安慰她说道:“我不会强要你入宫,这样没意思,我又不是.....,你放心,我会等着你心甘情愿入宫的那天。”
“我又不是什么?”卢希宁高兴了一瞬,敏感地追问他转过的话题。
康熙瞪她,“你追问做什么?行了,免得你胡思乱想,不知又会在心里怎么编排。我的意思是,我又不缺女人,不会猴急猴撩强抢民女。”
说完康熙又后悔了,紧张地看着她。他也不解,此时的情绪从何而来,就是下意识感到不对劲,想要找补。
卢希宁却根本没放在心上,掀开车帘看了眼外面,问道:“皇上,这是去哪里?”
她没有生气,康熙放下了心,同时又涌上莫名的失落,心不在焉回她:“出城去西山,春日正好踏青,你会骑马吗?”
卢希宁以前骑过马,不过很久没有骑了,看着自己身上的衣衫,说道:“奴才今天没有穿行袍,骑马不方便。西山远吗?”
康熙说道:“你放心,衣衫这些都给你准备好了。西山也不远,要是赶不回来,就在那里歇息一晚。”
卢希宁嗖地瞪大了双眼,康熙吭哧吭哧笑起来:“怎地,怕了?你能让我翻墙,你自己连出城都怕,原来是叶公好龙啊。”
卢希宁虽不懂叶公好龙的意思,却懂康熙的嘲笑,她暗自翻了个白眼,“奴才还没有成亲呢。”
康熙气得牙痒痒,她还真敢惦记着先成亲,然后让他做情郎!
真是不见她想她,见了又气得会折寿。
康熙真觉得自己疯了,他风尘仆仆从东陵赶回来,晚上不睡觉熬夜批折子,就为了挤出功夫来见她。
她却全不领情。
“卢希宁!”康熙咬牙喊。
“在。”卢希宁气鼓鼓地答。
康熙的怒意又奇异地全消失了。
她此时跟斗鸡一样,生机勃勃,眼眸比天空还要明亮,令他手有些痒。
“不会在西山歇息,晚上得回宫,我明天还得上朝。”
卢希宁听完康熙的解释,心里的不安退却,不过还是有点儿不爽。
他一个皇帝,真是太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