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兴记得很清楚,其实从严格意义上说,今天这些人还算不上真正的下岗,虽然没有了工作,但他们的编制依旧保留在厂里。
但所谓的待业,跟现代社会的失业几乎没有什么区别,只等着3年以后彻底买断工龄,才算是真正跟国企断绝了血脉。
这是一个划时代的变革,也是经济即将突飞猛进的开始,有太多人离开国企以后能力突出,进而成就了一番事业,不过眼前会议室里这些,显然不是。
除了余佳。
以余佳的能力和干劲儿,留在纺织厂真的是太可惜了。
那些习惯了在旧体制里混日子的家伙,怎么可能知道这些?
江兴用冷眼旁观的姿态看着台下的表演,那些被念到名字的人,哭泣、愤怒、懊恼着,每一个人都不相信这种事情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他特别留意了一下余佳,此刻余佳只是一言不发的坐在那里,急促的呼吸带动着起伏的胸膛,看起来也是承受了不小的打击。
“江科长,我们为纺织厂贡献了大半个青春,就这么随随便便的下了岗,厂里总该有个说法吧?”
一个三十多岁的女人放下手里正在织着的毛衣,起身指着江兴叫嚷起来。
江兴依稀记得,这个女人叫张霞,每次开会的时候她都会拿着毛衣来织,刚才念到她名字的时候,手一抖还织错了几针。
“贡献?”江兴笑了,“那你告诉我,你上个月的业绩有多少?”
张霞无语,以前搞计划经济,她才懒得想什么业绩,反正每个月都按时开工资。
不但她没了声音,好多个本来忿忿不平的人也哑口无言了。
张霞捂脸坐下,身边一个男人站了起来,四十多岁的样子。
“江科长,就算我们这些人没业绩,也跟你一起混了那么多年,没有功劳也得有个苦劳吧?”
江兴看了男人一眼,死活没想起他叫什么名字,亏得对方还说跟自己混了那么多年。
唯一记得的,就是这家伙每次开会的时候都在睡觉,好像昨晚干了多少体力活一样。
“你哪里苦了?”江兴反问,“是不是每次开会的时候我声音太大,吵到你睡觉了啊?”
“你……”
男子被问得哑口无言,指着江兴半天说不出话。
“还有谁?”江兴目光扫向人群,“如果没人想说,我宣布散会!”
他是真不想在这些人身上浪费时间精力,后面还有很多重要的事情要做,说完就站了起来。
余佳,依旧坐在最后一排没动,情绪似乎缓和了一些。
江兴已经计划好了,会后找余佳好好谈一谈,这次余佳下岗,简直就是帮了自己大忙。
正要走向余佳,台下就开始喧闹起来,那些被念到名字的人全都起身,迎着江兴走了过来。
至于剩下那些“幸存者”,全都主动让出地方,跑到一边看起了热闹,每个人脸上都洋溢出幸灾乐祸的笑容。
很快,江兴就被众人围在了中间,把他和余佳完全隔离开来。
“江科长,我不就是织件毛衣嘛,犯不着因为这个被下岗吧,家里孩子小,总不能冬天没毛衣穿吧,您这就把我开了,也太说不过去了!”
张霞嘴巴快,第一个开了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