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如墨“嗯”了一声,看了一眼刘雪芝身上和青菜薹蔫吧得如出一辙的墨绿色毛衣,扒拉着碗里浮了一层油的面条,qíng绪恹恹。
毕业那年,刘雪芝肚子里长了一个瘤,要做手术摘除;父亲程德云在外地工作,没人照顾刘雪芝。程如墨本来已经收到了崇城市的一个offer,因为这个事,拒掉了,留在了江城本地。
程如墨学的是数字传媒,与这个专业对口的好公司都不在江城。她在当地一个门户网站当了两年网编,觉得工作没前途,又半路出家去做广告策划的工作。
每次听说过去的同学谁谁谁当上了主编,谁谁谁去了产品组,谁谁谁成了市场部经理,她就越发觉得自己走了弯路。
刘雪芝自然不知道她这些心思,还庆幸自己病得真是时候——她巴不得程如墨就在她眼皮子底下,工作结婚,以后生的孩子还给她带,生是江城人,死是江城鬼。
现在还有如此安土重迁的人,程如墨觉得倒也是个奇迹。
相比起来,同样是江城土著的林苒,就比她心态开朗得多。林苒家里条件好,在寸土寸金的老城区都有两套一百五十平米以上的房子,父母住一套,另一套留着给她做嫁妆。林苒chūn节的时候订了婚,打算今年九月结婚。
“男人都是贱骨头,这才刚刚订了婚就不如恋爱时候了,真结婚了肯定会拿我当老妈子使唤,伺候他们一家老小。”林苒漫挽着程如墨,漫不经心挑着衣服。
“他怎么敢使唤你,给你当牛做马还差不多。”拉肚子后遗症,程如墨现在说话都还发虚,路过试衣镜偶然一瞥,镜子里的人面色煞白,像个被阳光照了正要魂飞魄散的女鬼。她伸手去摸提包,摸了半天也没摸到唇膏,便使劲咬了咬唇,试图让它泛起一点血色。
林苒从架子上取下一条裙子,在自己身前比了比,又转过身来在程如墨身前比划,“你穿这条一定好看。”
程如墨立马止了咬唇的动作,伸手将裙子接过来。面料非常舒适,一定不便宜,她抬头望去,看了看专柜的品牌,已有退却的打算。但手上的裙子的确好看,样式简约细节却又做得jīng致。
她便不动声色说:“我试一下。”
上身效果比她想象中更好,她本就瘦,穿着这条裙子更显得细腰不盈一握。
林苒赞道:“好看。”
好看是好看,抵她半个月的薪水。
导购员也怂恿:“这条裙子配风衣穿非常好看,天气热了也可以单穿,最适合您这种身材苗条的人。”
程如墨心想,真会说话。但仍然没有被**汤灌糊涂,仔细盘算着。
“你下周不是有同学聚会吗?”林苒提醒她。
程如墨顿时一怔。
她这人有个缺点,听到什么坏消息,先担忧一阵,立即忘到脑后,死到临头了才又想起来。
同学聚会,堪称灾难级别的坏消息。
这些年,小学、初中、高中的同学聚会,她也没少参加过。一群年仅三十,空闲时大腿一拍脑袋一热说要怀旧,简直是别有用心。
怀哪门子的旧,真要怀旧倒是别开着还没跑过两百公里的四个圈过来啊,别整一身的阿玛尼又喷一脑门子香水啊,别中英文混杂出了两年国门连舌头都捋不直啊。
如果这种还能忍,挽着男友或者老公全程发嗲明里暗里秀优越感的简直想让人一鞋底抽过去。
此后程如墨参加同学聚会必须打听清楚,没立“不准带家眷”规矩的一律婉拒。
相比于她视同学会如洪水猛shòu,刘雪芝对此却相当热衷,总盼望着程如墨能和旧同学发展出点什么。
程如墨都懒得打击她:真能发展哪至于等到现在,十年就明修栈道暗度陈仓了。
各类聚会都有,唯独大学同学聚的少。而这次,就是大学聚会。
眼前仿佛是一堆qiáng拆过后的废墟,徒手扒拉着,本来没报什么希望,结果却在坍塌的水泥板底下发现了那个名字。一口气chuī散灰尘,竟然鲜活如初。
她心里一动,面上仍是不动声色。
“帮我包一条新的。”
买完裙子以后,程如墨又把头发剪成中长,染成深栗。从理发店出来,顿觉脚下生风,腰板似乎都直了三分。
林苒打量她:“好看。像宋慧乔。”
“你看谁都像宋慧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