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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四十四(1 / 2)

魏襄声名恶劣,在金陵城内几乎无甚好友,今日过来饮酒也是一人。她出口就是难听的话,仗着父兄的势力目中无人惯了,当年明华曾到魏家求他们上奏为秦家求情,卑微祈乞怜,她是亲眼目睹的。

她对明华这位公主也是看不起,曾说:“我的夫婿若是死了,我便也不活了,而不像公主这般锦衣华服继续过自己的日子。人要脸,树要皮,公主踩着自己的脸,还指望别人来帮您吗?”

一番话说得明华差点要去殉情,后来得知秦玉章在萧宴手中,为了儿子才活了下来。

今日又碰上,明华想起秦家被灭门,怒气忽而涌了上来,也不想顾全魏家的颜面,开口就道:“你说福宁郡主是陛下的孩子,不如我们就滴血认亲试试,若不是,你就污蔑凌王妃,污蔑陛下。人要脸树要皮,想你这打公骂婆、不尊敬丈夫,自己踩着自己的脸来让人别人尊敬你?敢不敢去御前滴血认亲?”

魏襄不畏惧,福宁郡主与‘凌王’殿下没有一丝相像之处,她自认有了底气,“滴血认亲若是陛下的孩子,又该怎么样呢?”

“若是,我脱去华服,跪在魏府门前给你请罪,若不是,魏襄,我要你跪在秦府门前请罪。”明华怒火中烧,最后一句话说的时候几乎是咬牙切齿,秦家的府邸还在,一直荒废着,听说经常闹鬼,没有人敢住进去。

魏襄动心了,她就想看见明华卑微乞怜的样子,想都没有想,直接答应下来:“好。”

两人就这么说定了,秦绾宁自始至终都没有说过话,珠珠不是她的女儿,也不会像她。

萧家兄弟的眉眼相似,珠珠像凌王的眉眼,也就有些像萧宴。

魏襄得意地走了,明华气得也没有心思再吃东西,带着自己的人回府去了。

秦绾宁劝了几句没劝住,也回到自己凌王府,吩咐心腹去将宅子修缮一番。再花些银子买家具,一个月的时间绰绰有余。

珠珠晚间的时候歇在了她的院子里,贤太妃也来了,屏退婢女,关上屋门。

“今日魏襄的事情我都听说了,明日若真要滴血,你不能参与。”

“太妃,珠珠的母亲是谁?是死是生?”秦绾宁抬眸,凝着对面不愿说真话的太妃。

贤太妃说道:“死了,难产死了,珠珠也不是凌王的孩子,凌王为你守身如玉。”

秦绾宁愣了一下,没有想到珠珠不是凌王的孩子,她迟疑道:“可珠珠与凌王有些相似。”

“这就不知道了,若真是凌王的孩子,他会养在你膝下膈应你?”贤太妃笑颜,对面的秦绾宁似乎很震惊,“你一直以为珠珠是凌王的女儿?”

“对,他们五官有些像。”秦绾宁说实话,若不是凌王的孩子,那会是谁的?

她心里咯噔一下,“不会真是今上的孩子?”

贤太妃也跟着不说话了,“萧遇没有说孩子的父亲是谁。”

贤太妃直呼凌王的名字,可见她也有略有不满,凌王就不是安分的人,走南闯北,结交朋友,当初将孩子是直接送回来的。说是出生三日,母亲难产而亡,其他再没有说了。

秦绾宁扶额说不出话来了,站起身来,“我入宫一趟。”

“让人跟着。”贤太妃没有拒绝,有些事情只有萧宴自己最清楚,他喜欢秦绾宁,到了这个时候不会再骗她。

深夜入宫,萧宴几乎是欣喜而出,他都开始躺下安寝了,听到禀报声后,几乎赤脚走了出来。

秦绾宁没顾得上他的仪态仪容,开口就问他:“你、你与几个女子同过房,她们在何处?”

萧宴穿了一件寝衣,领口是开着的,可以看见结实的胸膛,她看了无数遍,再看也不觉得有什么,反而很坦然的对上他的眼睛。

她很急迫。

人一急躁,脸色就会发红,眼睛就显得慌张。尤其是秦绾宁方才一句话说得又急有快,竟让萧宴品出几分醋意,他悠悠笑了,“怎么,你吃醋了?”

秦绾宁气极了,习惯性伸手就推他,“醋什么,三年前我离开后的几月里,你宠幸过谁?”

她说得太过肯定,反让萧宴品出什么不对劲,珠珠的生辰算一算,就是她离开自己几月后怀上的。

“你怀疑珠珠是朕的女儿?”明华说过,珠珠并非是绾绾所生。

也就是说珠珠不是萧遇的女儿。

“我、我就是来问一问,今日的赌局你也听到了,她若是你的女儿,阿嫂可就遭殃了。珠珠是凌王带回来的,生父生母都不详。可她与你们萧家人长得有些相似,汉王是不可能的,先帝又无兄弟,试想下就只有你了。”秦绾宁坦然,她现在很焦急,阿嫂是个高傲的女子,若是败在了魏襄手中,只怕会丢了大颜面。

“你就先发制人过来问朕?”萧宴气笑了,语气也慢悠悠的,饶有趣位地凝着她气鼓鼓的脸蛋,他并没有去调.戏她。

贸然地逗弄会引来她对自己的厌恶,他保持笑意,对方被他盯着后略微后退了两步,表情也一点一点缓和下来,睁开的眼睛趋于柔和,心虚得抿了抿软软的唇角,方才的焦急也仿佛一下子散去了。

萧宴不急,“来了都来了,不如喝杯酒,可好?有求于人,总得摆好自己的态度。”

“你先说。”秦绾宁有了小心思,不想同他喝酒,知道答案好就跑,也好给阿嫂传句话。

她惯来爱使小聪明,萧宴也很有心思,两人隔着一臂的距离,他拿手轻轻戳了戳她的脑门:“朕一说,你就跑,朕也不是傻子。”

秦绾宁自觉斗不过萧狐狸,只好闷声答应下来。

高铭见两人深夜要喝酒,喜得不知怎么办才好,吩咐宫门手脚麻利些。

一炷香的时间内就将酒宴安排好,热菜还没有上,就让人先上了些水果,又特地上了些葡萄。

萧宴慢悠悠地拿起匕首,在葡萄上先割一刀,然后拿着银色的铁签慢慢地剥皮。

皇帝气势很足,高铭忍不住朝着他碗里看了一眼,果肉被戳得很烂,就差成泥。他急得悄悄开口:“您这是让秦姑娘吃泥呢?”

萧宴又停了下来,认真打量桌面上的葡萄,又重新来一次,嘴上慢慢与秦绾宁说话:“我这辈子只有你一个女人。”

“关乎你的长姐,你骗我只会害了她。”秦绾宁不信萧宴,都做了皇帝,怎么可能没动过欲.望。

萧宴碗里的葡萄终于完成地脱下了一整件‘衣裳’,再接再厉,他又开始剥第二颗,“朕连皇后都没有碰过,皇后与楚王之间多有来往。”

“你……”秦绾宁说不出来话了,这是看着自己被绿帽子?

萧宴忽而笑了,“楚王不是正常男人。”楚王有所求,皇后在宫里好办事,两人为来为去,都是为的权势。

秦绾宁瞪大了眼睛,抬手拍了拍自己的额头,她忘了,楚王不是正常男人了。

这时,宫娥摆上了几道热菜,都是夏日里清爽可口的,高铭亲自给秦绾宁斟酒:“这时果子酒,方才臣试喝过了,没有毒。您放心,臣也让宫娥饮过,没有被人动过手脚。”

在宫里,不仅是有害人命的毒药,还有春.药。高铭一番话打消了秦绾宁的疑虑,她正好觉得口渴,抬手就饮了一杯。

高铭退了出去,殿内只余两人。

萧宴一连剥了几颗葡萄,自己又先尝了一口,果汁饱满,甜味正浓,他这才看向对面的秦绾宁:“珠珠该是楚王的女儿。”

“楚王都已经这般模样了,你该让他背锅?”秦绾宁星眸圆瞪。

萧宴慢条斯理地又开始剥葡萄,“楚王是被谁害成这般样子?”

秦绾宁眨了眨眼睛,她知道是凌王,但她不会透露给萧宴。

“你不说朕也知晓,是萧遇。”萧宴自问自答,也不去看秦绾宁的神色,继续说道:“楚王是强抢民女才成了内侍,当日汉王赶到后四处去找那名被楚王玷污的姑娘,找了几日,至今无所获,朕也找过,没有踪迹。你方才说珠珠不是凌王的女儿,朕就在才猜从头至尾凌王都在算计楚王呢?”

“秦绾宁,你想想。楚王不能生育了,就珠珠一个女儿,物以稀为贵,楚王肯定会很珍视。等同于他捏住了楚王的软肋。”

“总之……”他停顿了下来,抬眸凝向对面的少女:“朕只你同过房,珠珠不是朕的女儿。”

秦绾宁倒吸一口冷气,凌王早定在三年前就算计好了,“若楚王不珍惜呢?”

“无所谓,珠珠养在你身边,朕就会以为是你的女儿,心中会在意,继而远离你。这是双赢的计策,珠珠看似是一个无关紧要的孩子,可处处透着作用。秦玉章对珠珠也有好感,明华也是,指不定,将来明华还会想着给她二人定亲事。”

“魏襄今日为何说珠珠不是凌王的儿子,你可曾想过原因?”

萧宴慢慢地分析,也不急躁,但对面的秦绾宁早就提着一口气了。

剥葡萄是个细腻的活,萧宴的双手有力,能拉满弓,能拿起大刀,唯独对这皮薄晶莹的葡萄的没有办法。

银签子再度插烂一个后,他停了下来,将烂的果肉从碗里剔除出来,叹了口气,慢工出细活。

他继续说道:“有人提前知会过魏襄,珠珠与你并不相似,她不是你的女儿。魏襄惯来是惹事的人,捉住这个通奸生女的事情,她就能看一个大笑话。回到府上,魏莱怕耽责任,势必不会让魏襄入宫,甚至明日会来请罪。那么滴血认亲的事情就会不了了之,珠珠究竟是不是朕的女儿,就会让所有人猜疑。那些不懂内情的人就会认为朕兄霸弟妻,让兄弟难看。”

秦绾宁抿着唇沉默了一阵,心口凝着一股郁气,小声说:“按照陛下的说法,他让自己这么难看是为了什么?”

“不是给自己难看,是造成朕是个兄霸弟妻的混蛋,本是一件秘密的事情。你未嫁他,他与你并无关系,珠珠也不是你二人所生。偏偏魏襄在大众广众之下不长脑子地说了出来,假的也成了真。朕是昏君,不得民心,他才有机会取而代之。”

话音刚落,啪嗒一声,萧宴手中的银签子插穿果肉,直接戳到了碗底。

萧宴颓唐,太难了。

秦绾宁低着头,盯着自己双手中的酒杯,一时没有答话。

这桩赐婚,她自始至终都不明白凌王和太妃的意思,倘若真要报恩,当年秦家被害的时候,为何不出来呢?

她想这个问题想了很久,就算没有萧宴今日这番话,她也会细细去琢磨凌王的用意。

萧宴不催促,但也不剥了,气得将碗里烂掉的果肉直接塞进嘴里,不剥了。

明日再剥。

“你自己好好想想,你可以避开我,也可以不见我,但需找一个好的,萧遇比朕差。”

秦绾宁从思绪中醒了神,站起身来,直视对面的男人:“萧遇比你强了很多,他懂得如何哄我开心,懂得在其他女人靠近他的时候,他会直接拒绝。他还会给我最大的支持,还会给我做奶糖,你呢?你做了什么?”

“这么多年来我脑海里都是你拒绝的场景,你丢了我的姻缘绳,践踏我的真心。秦家是我的家人,你连爱屋及乌的道理都不懂,你眼里还有什么?萧宴,你是皇帝了,坐拥天下,但你早就不是我心里的人了。”

“你困我两年,我不恨你,因为强权压人,要怪就怪我自己无能。你是皇帝,四妃九嫔,我是不能容忍的。我是个自私的女人,只为自己着想。凌王再不是,可在那段阴暗的日子里,他给我许多快乐。”

说完,长久的缄默。

灯火忽然噼啪作响,秦绾宁转身就走了,跨入黑夜中,与黑暗融为一体。

高铭急得甩了甩浮尘,急着追了出去,而萧宴坐在座位上不动,慢慢地将自己剥好的果肉一颗一颗塞入嘴里。

甜汁溢满口腔。

他在想爱屋及乌的道理,当年秦州拒绝他的帮助,他想爱,但秦州不给机会。

因此,他又多了一项罪名。

****

秦绾宁回府后,先去见太妃,对方得到答案后很惊讶,自己喃喃其语:“难怪珠珠和楚王也有些相似。”

“太妃,我先回去了。”秦绾宁满身疲惫走出太妃礼佛的西侧屋,从走廊走到院门。

刚出了院门,凌王也回来了。

凌王神出鬼没,回来总是很突然,他听下了脚步,秦绾宁平静地问他:“珠珠是楚王的女儿?”

凌王穿着黑袍,面无表情,睨着秦绾宁:“给我下碗面条,我饿了。”

秦绾宁提着灯,垂下眼睛,目光落在地面上,“我做的面条很难吃。”

凌王勉强笑了笑,“不,你的面条很好吃。”

他脸上挂着乖巧的笑,语气也是如常的温和。

秦绾宁领着他往厨房走,凌王与萧宴最大的区别是凌王懂得伪装自己,将自己最温柔的一面放在她的面前。没有不满、没有烦躁,是最亮眼的一面。而萧宴将他的全部展现在她的面前。

她懂萧宴,却不懂温柔、懂得哄她的凌王。

今夜月很圆,像圆盘高高挂着,银辉洒下来也很亮堂,两人脚下都有着影子,凌王特地避开她的影子走路。

慢慢悠悠走了一段路,远远看见了厨房的灯火,秦绾宁停下脚步,“阿遇,我不能将珠珠还给楚王,他不配。”

楚王若还可以生育,他是不会善待珠珠的,如今,她不敢保证楚王会成为一个好父亲,虽说物以稀为贵,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的道理她更懂。

凌王垂下头,像一个犯错的孩子,他没有说话。

秦绾宁知晓自己无法左右他的想法,长吸一口气,踏进厨房里。

锅灶里还留着火,案板上还有一个面团,她撸起袖口揉面。夏日里的炎热,刚一会儿就出了一身的汗水,她并没有在意,继续揉着,揉了很久后,凌王走进来,“再揉下去,面就坏了。”

“萧遇,你可知我今夜同陛下说了什么吗?”秦绾宁停下动作,背对着凌王,额头上汗水滑了下来,她来不及擦就告诉凌王:“我说,陛下不懂爱屋及乌。”

凌王站在原地不动,脚底摩挲和地面,发出了沙沙的声音,缓缓说道:“以后我们会有孩子的。”

秦绾宁愣了一下,将站满面粉的双手放入盆里清洗,慢慢地揉搓。

水波荡漾,本该清晰见底,可被秦绾宁的手洗脏了,弥漫一层荼白的颜色。

秦绾宁低眸看着水,告诉凌王:“秦家遭遇大难,是权力更迭的现象,新朝旧臣,也因父亲的威望过高,先帝容不下,四家嫉妒。我并不去恨他们,恨意解决不了什么。他们怎么毁的秦家,我就怎么毁了他们。我本良善,却被他们逼上作恶。萧遇,同样的道理。珠珠从满月后就跟了我,我养她两年,我不会让她成为你的棋子。”

凌王咽了咽口水,“阿绾,你希望你自己有名姓,珠珠也该拥有。”

“萧遇……”秦绾宁欲言又止,不知怎地,她突然不想和凌王辩驳,想法不同,她也无法说服他。

她慢慢地平复自己的情绪,深吸一口气,将面条揉成长条状,等开水煮开后就放入水里,再告诉凌王:“煮开后就捞出,旁边有酱料。”

凌王应了一声,目送她离开,他没有去追,默默等面条煮开,他盛了出来,没有放酱料,就这么直接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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