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娘子并无大碍,你们年纪尚轻,子嗣之事不必着急。”
一搭上脉,大夫沉吟了一会儿。
“多谢大夫。”温宁放下袖子,眼眉微敛。
她神色淡淡,看不出失落,也看不出宽心。
“不过……”大夫一顿,微微皱眉,似乎在思索着什么,“这时间到底还是短了点,何况我瞧着你脉象稍稍有些乱,还是再过个月余才能下结论。”
“好,我们会注意些。”谢景辞沉声谢道。
她后颈上的红痣愈发淡了,有时甚至将将夜半便模糊不清。
今日这大夫只察觉到一丝脉乱,却并未发现原因,想来这蛊不过多时便能解了。
蛊毒发作稍缓,温宁自然也感觉到了。
然而,与之相反的是,他们却越来越放纵,越来越沉溺……
每每欢愉到了极点,
仿佛要把对方揉碎在骨血中一般。
一认清这个事实,温宁绞着帕子,又不禁有些慌乱。
特别是昨晚。
他的话还犹在耳畔。
那样认真,那样诚恳,那般温柔缱绻。
温宁可以假装酒醉记不得了,但心里难道就没有丝毫波动?
她毕竟不是顽石。
只是一想起那般绝望的结局,她的心上始终有一个结。
更何况,还有那个曾经鲜活的期待。
一尸两命。
温宁闭上了眼。
不止是怨愤,还有自责。
察觉到她的指甲深深陷在手心,谢景辞一点一点将其掰开。
“不必忧思过虑,顺其自然。”
谢景辞没有逼她,也没有催她答复。
她现在这样不那么抗拒,已经是莫大的推进。
一辈子很长,他们慢慢来。
谢景辞下午一直在外面。
商铺的事情很多,他总要露面,给监视的人吃下一颗定心丸。
自大夫走了以后,温宁便不怎么说话。
采青见她总是出神的模样,忍不住提醒了一句:“姑娘不妨打些络子,上次那个柳叶络掉进了水里,不能再戴了,可郎君仍是捡了回来,着我清洗一番。”
她说着,将那个晾晒好的络子拿了出来。
过了水,那络子已经隐隐有些褪色了,形状也有些松散。
不过是随手编的,他何苦这般在意……
温宁敛了眉,低声说道:“给我吧。”
那络子本已松散,轻轻一扯,终于还是完全散开。
墨绿的丝缕摊在她手心,像她脑海中的思绪一般杂乱。
半晌,她还是拣了几根新的,重新打了一个。
采青给她打下手,时不时剪个线头,眼看着她纤长的手指灵巧地翻飞,一个缃色的络子慢慢成了形。
“娘子,这打的是何物?”
采青歪着头打量了一番,隐约像是个动物形状。
她突然开口,打破了一室的寂静,温宁灵动的手指顿了一瞬,将那半成型的络子拿了起来。
“原来是个虎形。”采青笑着道,“倒是少见。”
迎着光,她目光凝视了片刻,仿佛直到这会儿才发现自己做的是个什么东西。
日头渐渐西移,室内渐渐暗下来,最后缀上一颗黑珍珠,她稍稍揉了揉眼,再睁开,眼前多了一片玄色的衣裾。
“做的什么?”谢景辞刚回来。
温宁十指虚虚拢着,将手中的东西遮掩一点。
目光在两人之间逡巡了一圈,采青笑着开口:“郎君回来了,这是小娘子替您打的络子。”
“是个虎形?”谢景辞抬起她的手,目光一顿。
他的属相正是寅虎。
忽然便心底一软,她到底还是有几分记挂的。
温宁倒也没反驳,将那络子系上他腰间,细细平整了一番。
平心而论,谢景辞生的清贵端方,气势冷冽,这缃色的络子坠在玄色的锦衣上,稍稍有些突兀。
不过千金难合心意。
采青奉承了一句:“看起来挺有童趣的,特别是那黑珍珠做的眼,仿佛活过来了一般。”
“挺有童趣”。一句话惊醒梦中人,谢景辞将那络子托起来,原本只是个身条优雅的虎形络子,缀上黑珍珠,显得可爱了许多。
“好像不太相配。”
温宁也愣了一瞬,素手搭上他腰间,作势要解下来。
“不必解,这样很好。”
他一手按住那纤纤的素手,另一只手扣在她腰上,稍稍使劲,便将人揽进了怀里。
他身上的气息冷冽而纯净,比之上辈子后来的成熟冷硬多了些暖意,温宁没有推开。
那会儿正是他本命之年,她恰好怀了身孕。
冥冥之中觉得颇有缘分,因此她格外偏爱虎形的东西。
今日无意识地打了一个虎形络子,这会儿摩挲起来,她也说不准这络子是为谁打的。
或许是谢景辞,或许是那孩子,或许只是纪念他们永不知情的父子缘分……
*
用完膳不久,果然应了他昨日的话,小厮递上了地下二层的请帖。
不过与第一次不同,这回小厮特意压低了声音,单独对着谢景辞说了些什么。
目光有意无意地掠过温宁,不敢直视,似乎是在刻意避着她。
只是待人一走,谢景辞倒并未瞒着她,一五一十地全盘托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