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已经做了安排,厂里所有东西都搬空了,没有什么可以搜查到的。我当初也想,干脆关两天,但是又觉得不好,要是厂里连一个负责的人都没有才容易让日本人怀疑,让张广才顶着,是因为这是一颗可以牺牲的旗子。只要他不太傻,照着我交代的做,绝对没有问题。”
林向吕青山解释了自己的想法,当然嘴里说绝对没问题,心里也是七上八下,他很清楚自己一手靠人质威胁,一手靠黄金收买来控制张广才,从情报界的经验看,这些都不是可靠的办法,真正可靠的,其实是情报人员的信念,当然张广才这种人,没有任何信念可言。
林打开计算机,透过无人机遥望工厂,期待着一切平安无事。
下午3点。
张广才夹着一卷纸拎着浆糊桶,走到厂门口,他按找林的指示,将临时歇业的通告写好,准备贴到大门和侧门上。
他一出大门,就感觉街道上气氛不对,很多人掉了魂一样,正快步离开。过了一会儿,一群拿着棍棒长刀,到处找茬的日本浪人,出现在街口。跑的慢的行人,被这伙人逮到,就连踢带打揪过来盘问,街边还站着几个怪人既不躲,也不看,显得非常突兀,疑似日本便衣。张广才假装没看到这些,继续干他的活儿。
那群气不顺的日本人,嘴里骂骂咧咧,从他背后走过时。不用回头,也可以闻到一股熏人的酒气,当然老张不敢多事,继续张贴告示。
这群借酒撒疯的日本侨民,还算知道这里是英国人产业,没有乱来。狠狠瞪了老张几眼走了。
张广才松了一口气,几下贴完告示才回到厂里。这会儿,不远处日本人军舰正在长鸣汽笛,进行防空演习,船上的水兵休假一律取消,完全进入备战状态。不知道是因为司令部被炸,还是因为美国制裁,想向不远处的美国炮舰示威。
水兵们在军官呵斥下,迅速奔跑着跑向炮位,不停顿开始操作高射炮,炮管跟着防空指挥所不断发出的命令移动,指向空中并不存在的目标,一切做的有板有眼,跟真的一样。码头上的水兵则在卖力堆砌沙袋,布设铁丝网,一样是如临大敌的样子。
厂里的供电一直没有恢复,老张可以看到远处杨树浦电厂还在冒烟。一大群工人正在废墟上爬上爬下,搬开大的残骸。
即使他是一个没有什么民族观念的知识分子,但是此刻也难免在心中闪过一缕快意,他还从未见过日本人这么的狼狈。
“可见日本人也不是那么的无敌,”他心里想着,“正所谓,恶人自有恶人磨,也只有如同林厂长这样心肠歹毒的人,才能制住小日本。”
想到这里,他心中又涌起一阵寒意,或许此刻,无所不能的林厂长,正躲在哪里监视自己,如果自己变节,肯定会被“解决掉”。
于是他又开始唉声叹息起来,他唯一信奉的处世哲学,就是君子不立危墙,他小心在这几个乱世中游走,保护自己和家人,期待有一天能当上一等买办,离开这个国家,但是没想到最终还是被林这个混世魔王套牢,把脑袋踹到了裤腰带上。
张广才坐到办公室里,盯着台钟发呆,林与他约定只是继续上班,如果日本人上门,由他出面支应,林并没有要求他下班后住到厂里。所以……他必须坚持到5点。
他看着分针慢慢移动,终于到了五点还差3分钟,显然今天总算混过去了,他赶紧收拾东西下楼。对他来说,现在每一天的命都是捡来的,他想着,今天先回家见结发黄脸婆;明天要是再有命,就去看看小情人;后天的话……还是先不做打算,在这个世道奢求太多,也许会招来厄运。
正走到门口,就听到外面声音嘈杂,然后有人砰砰砸门,力道之大,似乎跟那扇门有仇。
能用这种气势砸门的,只可能是日本人。
“来了。”
他快步过去,小心打开小窗,看到两个穿着便衣,戴礼帽的人站在那里瞪着他,后面还有十几名头上绑着白布条,腰里插着刀的侨民。其中几个日本人还是附近街上的街坊,平时见面还挺客气,经常互相点点头,但是今天个个凶神恶煞,就像是来找杀父仇人的。
“快快开门,我们搜查的公务。”外面有人极度不耐烦地喊道。
张广才战战兢兢打开门闩,还没拉开门,为首的家伙就一膀子撞开门进来了,其余人鱼贯而入。
“你的听好。我是二宫警佐,”便衣警察拿着证件,在老张眼前晃了晃,“旁边这位是小野巡查官,我们奉命严厉的搜查这条街,希望你们中国人不要很热烈的抗拒,否则会有很意外的麻烦。你的明白,就叫声好。”
“好。”
这个日本警察不知道跟谁学的中文,不过张广才能听懂大概。他的话气势逼人,当然仍然欠缺经验,一开口就说搜查整条街,这给了张广才不小的镇定,显然这伙日本人是按照门牌顺序来的,并不是专门盯上这里。
“现在,你领我们到你们厂里各个房屋里看看,我需要你不抗拒,否则,我就叫宪兵队的,来关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