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起才刚刚来到黑石城的那一年,殷盛乐身上已经彻底没了皇都贵胄,少年风流的影子。
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神光内敛平静,眉宇刚毅稳重的成年男子模样。
他的面容依旧俊美,那双罕见的黑眸也一如既往地摄人心魄,而那些曾有的轻浮易躁像是被时光悉数从他身上洗去了一样,再寻不到昔年大殷皇宫里“小天魔星”的影子。
终于拨去了无定的云霭,显出巍巍山岳的本相。
殷盛乐往长街的方向盯了半晌,他自己身上的铠甲也还没能换下呢,忙活了整整一晚,与商渝江等人商定草原上的俘虏归处,与划定各村、县的范围,抽调西北军前往驻守巡查等等一大堆事情,到现在都还只是讨论出了个大概,更具体的事情还要等到回朝之后,与群臣共议,才能最终定下来。
他就要回去了。
西北大草原已经被全数纳入大殷版图,眼下正是论功行赏的狂欢时刻。
“回去之后,只怕他们都要认不出我现在的模样了。”殷盛乐没有回头。
而身后的来人也正是他最最熟悉的那一个,沈徽眉间露着些疲惫的颜色,双目之中却如有星火烧灼:“殿下此去,便是人间帝王。”
殷盛乐转身,现在的他已经比沈徽高出了很多,宽阔的肩背,绵延而下血红的披风,只需这么一站,便将沈徽的身影护得严严实实:“我为帝王,你便为我之宰相。”
大殷不设宰相一职,取而代之的是内阁大学士。
无论是原书里,还是这个世界里,殷盛乐很清楚男主和他的阿徽一开始都是在朝着贤臣能臣的路上使劲儿,他渴求一位贤明的君主,渴望一个百相升平的盛世。
也正如几年前,殷盛乐对他说的,他们要一起努力,一起奋斗一样,这两年多与草原人斗争的时光里,他们愈发地默契,最终也确实是摘取到了胜利的果实。
但是。
“还远远不够。”殷盛乐说,他向着沈徽走近过去,“平了草原只是开始,战争只能带来一时的利益,而不能长久,能长久的,是无数人的生活,是代代传承下去的历史,以后不再会有草原人侵袭我国边境了,但这还远远不够。”
“臣知晓殿下一直都想为大殷百姓带来更加富足和平的生活。”沈徽的视线随着殷盛乐的动作转动,他微微地抬着头,仰视这个自己陪伴了许多年的男人。
一阵北风吹来,殷盛乐的声音散在风里:“阿徽,我心里有一个跟现在完全不一样的世界,我们这辈子或许是看不到那个世界了,但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我也要为那个世界打下基础。”
“在皇都里,我是他们眼里的疯子,易燥易怒之人,现如今或许还要加上个shā • rén如麻,饮血若渴的名头。”
朝堂上一直有部分人对殷盛乐攻打草原的做法非常地不赞同。
他们的那套说辞从两邦友邻,应该和睦相处,到大殷身为礼仪之邦,应该是去教化草原人,而非以武力压服,就算草原人常常侵犯边境,那也该将国内的知识教授给他们,最好还要送上钱财器械,帮助他们发展,这样一来,他们就会被咱们感化,与咱们和谐相处啦~
对于此类的言辞,殷盛乐统统把他们归类为“狗屁”二字。
“殿下非常之人,自与平俗人等不同。”沈徽早就习惯了对着殷盛乐开口就是一顿夸的生活,“他们之所以会扬殿下的恶名,那只不过是因为殿下的存在与他们的利益相冲突而已,但,那些个世家权贵越是散播殿下的恶名,大殷的百姓,军士,就越发会颂赞殿下的善名。”
他微笑着,疲惫的面容与眼中愈发昂扬的神采奇异地交织起来:“百姓乃载舟之水,群臣世家,乃拨浪之桨,桨坏了,不能用了,换掉便是,殿下掌尽军心,政务上有娘娘公主为辅助,那些积老的世家臣子,也被心向着殿下的青壮大臣给挤到了边角,他们永远不会成为殿下的阻碍,永远也威胁不到殿下即将接手的权柄。”
三年多的时间,足够发生太多的改变了。
殷盛乐拉起沈徽,往堡中走:“这固然会是我的权力,但也是一份很沉重的责任啊。”
他将从后世带来的知识尽可能地发挥了,却依旧觉得不够,常常后悔前生的惫懒,没有成为一个更优秀的人:“世家在这片土地上存在的时间实在是太久了,想要动他们,不能像对付草原人一样大刀阔斧,而是要小刀小刀地割取,不过幸好本殿下历来都是一个胡作非为,暴虐成性之人,在我真正触及到所有世家的根本之前,他们也只能不断地忍让,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