瓷器落地之声清脆入耳,在原本安静的殿宇内颇显突兀。
谢恪瞬间精神起来,将适才的困窘抛到九霄云外,挑眉笑道:“皇兄殿中伺候的人可有些不当心啊,这毛手毛脚的摔了东西,寻常物事倒也罢了,若是御赐的名贵之物可怎么好?”
他斜眼看着一脸镇定八风不动的谢恒,又问:“皇兄不进去看看?”
谢恒在那一声响的时候就心里一抖。
内殿中自然没有旁人,适才谢恪在外面闹起来的时候他就醒了,被不知道从哪摸出来一件外裳的秦烨扒拉着扶起来披上外衣,洗了个凉水脸就忙不迭的出来了。
以秦烨的身手,就算真弄倒了杯盏也抢救得及,怎么可能在这时候真的任由东西落地?
这人想干嘛?
见他一时未说话,谢恪又道:“也是皇兄待下人太宽厚,砸了个东西原也不算大事,可主子在外面,居然也不出来请罪,就这么大喇喇的赖在内殿。”
他一双上挑的丹凤眼斜斜往内殿看去,身形已经挪了半步,活像要进去斥责那冒失的下人一般。
谢恒脑海中一时过了七八种应对之法,却也没想出哪一种更合适些。
这要是让他冲进去瞧见秦烨,鬼知道会出现什么结果。
说不准,那传遍小半个棠京的六册话本,就要出增刊了……
依谢恪那又疯又豁得出去的性格,一时兴奋,指不定那增刊里的图会变得“货真价实”,为了增加销量,还提供买全套送增刊服务。
“不是下人,”一时情急,他顶着谢恪夹杂着探究的兴奋目光,脱口而出:“是孤屋里的人。”
“想是晨起时有些不方便,这才摔了东西。”
一墙之隔,正拿着另一个瓶子在手里摩挲的秦烨手上的动作停了一下,露出极意外的神色,手里的东西都差点没握住。
云昼一声笑咳闷在喉咙里,上也上不去下也下不来,低着头奋力压制,脸都快憋红了。
不想谢恒承认的如此痛快的谢恪也愣住了。
这算什么?
虽然事情发展不如预想,但结局殊途同归甚至比预计中更好?
毕竟,这可是太子亲口承认的事,今日既然认了,以后自然也不存在反悔。
好半晌,谢恪才想起自己之前的想好的说辞。
“皇兄屋里竟然有人了?”他眉眼欣然,一副极为谢恒高兴的样子,“不知是何等天香国色?竟能让皇兄看上。”
“先太后与先皇后接连薨逝,皇兄连着守了六年孝,屋里都清净的跟什么似的,皇后娘娘早就发愁,听闻此事定然欢欣。”
谢恒心里发苦,他用余光去瞟那张隔绝内外殿的帘帐,一脸漫不经心的道:“不过是粗鄙之姿,昨日临时起意,又没什么身份,就不让他出来见九弟了。”
太子清俊的脸上仍是一贯的温和从容,谢恪却隐隐从那轻飘飘的语句里看出几分嫌弃懊丧。
这人一向尊贵惯了,又很是洁身自好不沾染□□,往他床上送个看不上眼的人,可算是莫大的难堪了。
想起自己府里那些惠帝所赐的狂蜂乱蝶,谢恪心头颇有种大仇得报的快感,甚至隐隐还有些懊悔。
针对太子下药这事筹备的突然,寻找的人选既要拿捏的住又要身份合适,在姿色上自然就讲究不起来,办这事的小太监来禀报的时候,隐晦的提过一句‘并非绝色’。
早知道此事如此顺利,谢恪就亲自见一面了。
见见有多么的“并非绝色”。
心情舒爽飘飘欲仙的谢恪脸上的笑意难得真诚了起来,他朝谢恒一拱手,笑道:“原是臣弟叨扰,皇兄新得佳人正在兴头上,哪还能去什么狩猎啊?”
“臣弟先行告辞,哪日有空暇再来请皇兄的驾。”
这人来的仓促走的爽快,谢恒目送他走远了,吩咐守紧了门户,这才转身进了殿内。
这番事情的始作俑者秦烨正懒懒歪在他自个亲手又铺好的罗汉床上,脚下正是那碎了一地的青瓷碎片,目光幽深,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谢恒没好气的瞪他一眼,道:“孤竟不知道,定国公这样好的身手,平地都能摔了东西。”
秦烨把玩着从案几上顺来的摆件,也还了太子一眼:“臣也不知道,昨日太子殿下竟然幸了个姿色粗鄙、没什么身份的……”
“屋里人。”
谢恒当时说的嘴快,一来是应对谢恪,二来也是气急之下挤兑秦烨。
这事眼瞧着都能揭过去了,谁叫这人摔了东西又节外生枝?
可他面皮薄,这时被正主当面点了出来,虽然自觉理直,气却不怎么壮。
对着眼前人灼灼的目光和那个‘幸’字,他竟然不可抑制的想起昨日这人泡完水起身时自己进去送了一次衣袍,这人从浴池中长身而起,身上的水珠从肩膀滴落,本就挺拔的身姿更显修长强健。
谢恒有些不合时宜的想起他自个跟谢恪胡扯时说的话。
无论如何,这人也和粗鄙之姿不搭边。
好半晌,谢恒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挑着眉头看向对面那个满脸不羁宛如受了委屈什么一样的人,道:“昨日催丨情之事已然明了,必然与晋王有关。不过孤还是想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