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尽岁除,因征南将军徐道晏叛逃南周而起的一场喧闹似乎终究淡了下来,几抹艳丽的红色沾染上了冬日的素白,也多少驱散了蒙在棠京城上淡淡的阴霾。
淮王府的正堂中,淮王苏祈应对了几个前来拜会的下属,又温言打发了前来撒娇使赖的小孙儿,这才有空看向旁边一直含笑陪着的人。
“定国公今日倒有闲心,能陪着本王应对这许久未曾拂袖离开,倒是我这王府的幸事了。”
孙儿刚被ru母抱走,淮王脸上温和慈爱的笑容立时消失,瞧着旁边端坐喝茶一派闲适的人,怎么看怎么不顺眼。
秦烨无奈,但终究是自己理亏,于是少有的赔上点笑:“舅父,您这就不讲道理了,不就几日没在府中未曾接到您的传话,又不是成心的。”
秦烨幼时不得自己生父武宁侯关爱,与生母明宣郡主感情也是平平,却很有其他的长辈缘,舅舅淮王就对他极是看重,视若亲子。
“朝廷上下为了南疆之事吵了近一个月,你倒好,自个的公府也不待了,跑出去住外面的宅子住着。知道的,说你嫌来往应酬麻烦,不知道的,怕不是以为你被谁勾了魂去?”
秦烨心里一颤。
他府中的事要瞒着其他人容易,想瞒淮王的可能性实则不大。
别的不说,陆言和的爹就是当年淮王的旧部,自个也算是在淮王军营里长大的。这家伙在旁人那里或许铁骨铮铮,真被提溜到淮王府来,能现场表演一个不打自招。
秦烨干笑了一下,连忙转移话题,道:“太子出巡诸事繁琐,我此番跟着去,想必没有三五个月回不来,有些事情还望舅父帮着周全。”
于秦烨而言,满棠京里够分量的人,也就唯有淮王最靠得住了。
“本王就知道,平日里寻不到人怎么今日就寻到了,”淮王哼了一声,续道,“说来听听。”
秦烨暗自松了口气,忙道:“我想请舅父帮我留意着武宁侯府的动静,尤其是我那大哥屋里的。”
淮王的神色中露出一二意外,纳闷道:“秦烁?他有什么好值得留意的?”
秦烨道:“秦烁几日前跑到太子殿下的明德殿里,说要陪殿下同去南疆尽一份心力。从殿下那里知道我上奏后,又说我必定包藏祸心,同去会出事端。”
“秦烁还给太子献策,说只要给我那父亲喝下一副药让他病得重些,再让几个言官用孝道拿捏住我,殿下就再不必担忧了。”
说到最后,秦烨脸上神情越发淡漠,仿佛说的事情与自己没有一丝半点的干系。
淮王脸上却浮现出一丝明显的怒气。
“卑鄙小人,自己本事不济倒也罢了,成天想着踩着自己亲弟弟上位!还给秦恒冶下副药病得重些?那混账不惜与我淮王府合离,疼了这么多年的长子,倒是养成好一个父慈子孝的模样来!”
淮王骂了一会,突然想起些什么,疑惑的望着秦烨道:“秦烁做出这等阴诡之事,想来不会大肆张扬。宫中消息一向闭塞,太子的东宫口风更严,等闲消息传不出来,你怎么知道的?”
秦烨眨了眨眼。
他心想,当然是太子昨日晚上亲口告诉我的。
可这当然不能明说,秦烨只能信口含糊了几句,才道:“第二件事,还请舅父……帮我留意太极殿的动静。若有异动,请舅父传信定国公府,府中自有人飞鸽传信于我。”
这话说得直接,倒把淮王一直郁郁的神色勾出了一抹笑来。
“原来你知道啊?”淮王挑眉道,“本王还以为,你在南疆呆得久了,习惯了一呼百应从者如云,已经不将太极殿里的那位放在眼里了。”
秦烨垂首不语。
他知道淮王在说什么。
当年惠帝下了数道圣旨召他回京,他既已接诏回京,就该死了这条心安安分分的待在棠京。
既已回来了,又上奏要去南疆巡视算是怎么一回事?
惠帝明面上同意了那封奏请,实则暗地里只怕已经将牙咬碎了。
屋内早已屏退了其他人,此时一室静谧,淮王没什么不敢说的。
“这几日派人去寻你就是想说此事,本王也算了解咱们这位陛下,为君多年,面上瞧着也算有个贤达明智的样子,实际上猜疑频频却又首鼠两端。”
“你若不逼他,大家两相安好倒也罢了,你真的行事越了线,难道他就不会shā • rén?”
“秦烁虽既蠢又毒,献的那法子却还使得。此时后悔,还来得及。”
淮王鞭辟入里的几句话在室内缓缓流淌,清晰的传入秦烨耳中。
“我知道,”秦烨缓缓道,“正因如此,才来寻舅父周全此事。”
秦烨走后,淮王独自坐在主座上想了许久,直到杯中的茶凉透了,方才摇了摇茶案上的小铃。
门扉轻响,候在廊下的仆役带着些微寒气躬着身子入了屋内。
“去把小少爷叫来,本王有事问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