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日的穷邻居今日居然变得这样阔绰,这让张秀心头有点嫉妒还有点酸,看着手里提着的汤,再想想往日自己因为五十万的补偿金而自喜的模样心里就有些不是滋味。
她匆忙走到半路上的时候,脚步慢了下来,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
陈莲扭着她肥硕的大屁股走向了一辆车,那辆车很新,一身黑亮通透,就停在筒子楼的底下,显得格格不入。
张秀对车不了解,认不出那车标是哪个牌子,但是她只知道,那辆车很新,很漂亮,应该也很昂贵。
车窗缓缓摇了下来,张秀看到了一个秃头男人,那男人穿着一件格子短袖,带着一副太阳镜,太阳镜有些小,戴在那又肥又圆的脸盘上,就像戴的是小孩的眼镜,看起来有些滑稽。
这男人张秀一眼就认出来的,这不就是陈莲老公吗。
当初陈莲老公也和安健一样,在同一个工地做过活。
真是人比人气死人,陈莲再看看自己,又想想自己老公,心里更是郁闷。
刚到医院的时候,安健扯起一把嗓子,哭的那是个鬼哭狼嚎,那阵仗大的就像里面正进行满清酷刑一般。
甚至还有隔壁病房的,对面病房的,瘸着腿,杵着拐杖也要扒在门沿上看戏,那模样就是看杂技团耍猴似的。
张秀还没有走近,离那病房还有一个拐角,就能听到自己老公的哭嚎声,她心里暗道不好,加快步伐走到病房门前的时候,便看到儿子正按着安健的手脚,而护士则一脸不耐烦地给安健抹药,一边抹药还一边呵斥,“别叫了,别叫了,换药哪里不疼的,整栋楼都听见了......”
哭得这么大声这么难看的,安健也是头一回了,安健虽然疼,但倒不至于失去理智,就这样的情况下,还还记得要去骂护士,“你他妈轻一点,不就是个服务员嘛,我可是花了钱了,顾客是上帝你懂不懂啊,我看就是成心的!”
护士听安健这么一说,翻了一个白眼,随后手上的动作也愈发不耐烦,连着手上都更用力了些。
张秀看到别人看自己家人的眼光,就像看猴儿似的,一股火了冒了出来,她直接推了扒门的那些人,“看什么看,好看吗!再看你们一个个都得绝症,烂心烂肺烂肠子,一辈子都治不了!”
路人看这婆娘骂人厉害,那模样就像要扑过来把他们吃了,骂人的时候口水喷得满天都是,离得近的人生怕这口水喷在自己脸上,都一脸惊恐的忙着后退。
嘭的一声,张秀狠狠的把门给关上了,看着自己老公满身的伤还有脓水,之前有再不满,这下也都散了,能剩下的只有心疼。
“哎呦,我的老天爷啊,这老天不给好人活命啊!”张秀一脸心疼的跑上前。
“你轻一点啊,下手这么重,你看看都伤成什么样了!”总归是一家人,所以张秀当然要一致对外。
护士对这一家人是一句话都没有什么好说的,这一家子奇葩,动不动就张口服务员,闭口服务员,那颐指气使的样子,真把这医院当作是菜馆了。
赶紧上了药后,护士脚底下麻溜走得飞快,好像多看这家人一眼自己就要短命似的,当飞快逃离出这间病房以后,这才轻缓了一口气。
这几日,张秀是医院家里两头跑,安扬是指望不上了,这在医院呆了个一天就留不住,不知道伙着狐朋狗友跑哪里去了,张秀管不住,也没有多余心思去管。
就在安健睡着了的时候,张秀听到手机响了,她拿起手机一看,看到是陈莲打过来的还有些意外。
陈莲现在是发了家的,没想到居然会和自己联系,毕竟他们两个家庭的地位可是一个天一个地。
“秀姐,有空吗?”
张秀看了一眼自己睡着了的丈夫说道,“现在有空。”
“是这样的,秀姐,健哥不是受伤了吗,我和刘强商量着来医院看看你们,你们在哪家医院啊?”
“啊?”张秀没有想到这两口子居然要来医院看他们,便愣了个两三秒,随后反应过来便报了地址。
张秀想了想还是叫醒了安健,“孩儿他爸,醒醒!”
安健睡得正沉,在张秀推了两下以后便迷迷糊糊醒了过来,“你推我做什么......”安健说话还有些含糊不清,估计还没清醒。
“你还记得住我们隔壁的陈莲一家吗?”张秀问。
安健想了想,“陈莲,是卖早餐的那一家人吗?”
张秀点了点头。
“怎么了?”
“陈莲这一家子发财了,不知道做什么生意,你不知道,我前两天遇到这一家子了,啧啧......陈莲现在胖的,我差点没认出来。”
“那又怎么样?”张秀谈起这个并没有引起安健的兴趣,毕竟陈莲一家就算是再有钱,难道会分一点给他们?
“刚刚陈莲打电话给我,说要和刘强一起来医院看你。”
张秀这么一说,安健才算是精神了一些,“来医院看我?为什么?”
安健脑袋里是有点印象的,只记得当初他们两家还是邻居的时候,关系也没亲密到这种份上吧。
“不知道。”张秀摇了摇头,“但总归还是做了几年的邻居,还是见一见吧。”
两人在医院里等了差不多一个小时的时间,陈莲这两口子才总算来了,刘强穿着西装,手上拿着一个皮质公文包,好多年不见,他胖了些,尤其是肚子,跟那快分娩的孕妇有的一拼。
就方才,陈莲要说来医院,安健心里没有任何感觉,可是看到刘强这么一身行头,安健心里就有些别扭了。
刘强这两口子进门的时候,手里都提满了东西,有包装精美的水果篮子,还有什么冬虫夏草的礼盒,一些叫得出名的叫不出名的带了不少。
“哎呦,安老哥,你怎么把自己搞成这么样子了。”看到安健这幅惨状,刘强紧拧着眉头放下礼品补品就跑到了安健床头。
安健看着他西装革履的,想起了工地上耀武扬威的开发商老板,他们也是这样穿的,有的时候他一边搬砖就在一边想,如果他也有机会能穿上这么一身就好了。
结果自己没穿上,倒是邻居先穿上了。
安健不禁语气弱了几分,“就是不小心。”
“咱们年纪都大了,可不比以前年轻的时候,伤口好了慢,也容易落下病根,你可一定要小心一点啊。”
安健不知道说什么,只能点了几个头作答。
倒是张秀聊得起劲,“强哥现在在做什么啊,瞧你这一身,可真够气派的。”
强哥爽朗的笑了笑,“哪里气派了,都是为了一口饭吃,跟你们一样,都是打工的。”
如果这句话是安健说的,那可真是不夸张又应景,但是从刘强嘴里说出来那就是自谦客气而已。
“你看你这说的,你要是打工的,那我们一家人就是讨饭的,那能一样嘛。”
刘强又笑了笑,“一样的,一样的。”
“对了,你们现在在做什么生意啊。”
“就开了几家连锁饭店,混混日子。”
“连锁的,这么厉害啊!”
“谈不上厉害不厉害,现在这个社会,有钱有本事的可太多了,我算个屁!”
“强哥,话可不能这么说,你要不算厉害的,那我们一家人就更是啥都不算。”
“你们在哪个地方开饭馆啊,等安健伤好了,我们一家人去照顾你们生意。”
“我们的店主要开在B市,最近倒是想把店开到帝都先试试水,但我觉得可能性不大,先看看吧,就当是来玩吧,之前刚巧顺路路过,陈莲她念旧,非要过来看看,这好巧不巧就遇上你们了,真没想到你们还住在那里啊。”
刘强说这话的时候,安健就更沉默了,他像个闷葫芦似的,一句话都不说。
张秀脸上的笑也僵硬了一下,这时陈莲悄悄推了刘强一下,刘强这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
“不好意思,说错话了。”刘强笑了笑,算是道歉。
这道歉一点诚意都没有,但人家和以前不一样了,财大气粗,这诚意有没有人家也不在意。
至少人还带来了这么多的见面礼,被嘲一句,张秀觉得也不亏。
“哪有哪有,你说的也是实话,对了,你家大宝呢?娶媳妇了吗?”张秀记得陈莲家里有个儿子,跟他们安扬一般大。
“娶什么媳妇,现在还在国外读书呢。”陈莲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
有对比就有伤害,张秀想起自己儿子,连一个大学都考不上,高中毕业之后,跟个小混混似的,这里晃荡一下,那里晃荡一下,学习学习不好,工作也工作不好,在一个地方上班就从来没有超过一个月。
以前还好,起码是工作半个月,玩儿半个月,现在都不工作了,直接在家里啃老。
跟陈莲出国留学的儿子比起来,那真是一个不争气的东西。
“你家大宝可真争气啊。”
“哪里争气,这小兔崽子,气人得很,当初叫他去读管理,结果这家伙直接跑去学了设计,差点把他爹给气出病来。”
“小孩子嘛,就是叛逆,你不让他做什么,他就非要给你对着干,都是这样。”
“那你家小扬呢,在哪个学校读书?”
张秀都不想说,他家安扬都离开学校好久了,就是一个高中毕业的文凭,说出来丢人现眼。
“唉,安扬他从小就不爱学习,现在都上班了。”
“上班了?在哪个行业啊?”
陈莲就随口一问,但每一问都戳在了张秀的心口上,她想了想才说道,“在一家游戏公司上班。”
“游戏公司?那不错啊,你不知道现在的游戏公司可有发展前景了,赚得也多了,要不是我们对这一行不懂,我们也想开了一家游戏公司。”
张秀不知道如何回答,只能讪讪笑了笑。
又聊了一会儿,张秀知道陈莲这一家人都在帝都住了一段时间了。
这聊了一个下午,陈莲一家才离开医院,等他们离开以后,张秀整个人都有点恍惚。
这一个下午,陈莲一直在说他们家的饭馆有多忙多累人,他们家又在哪个区换了新房子,换了新车,然后有抱怨了几句远在国外的儿子。
张秀一直听着,心里的酸劲就越大,直到他们都走了有半个钟头了,张秀都还陷入恍惚之中。
她一直都在想,如果,她也能过上这样的生活那该多好啊。
“瞧瞧他们一家人的嘴脸,竟跑到我们跟前炫耀来了,一副小人得志的样子。”张秀虽然脸色相当难看,却也不忘拿起地上的补品礼品放在眼前端详。
这一个下午,安健虽然没怎么说话,但还是偶尔嗯了声算是符合,过了好一会儿他重重叹了一口气,心里也是羡慕。
“算了吧,他们也不会在这里呆多久的,或许再也不会有见面的机会了,等我们卖了房子搬了家,日子总会好起来的。”
听安健这么说,张秀脸色也渐渐没有那么难看了,是啊,等孩子他爹伤好了以后,他们就卖房子搬家。
在医院住了一段日子,安健的伤好了些,不用继续住院,可在家里静养了,听到医生说可以回家的时候,张秀和安扬都很激动,兴高采烈的收拾东西。
张秀高兴的是终于不再家里医院两头跑,而安扬高兴的是终于不用在医院看自家爹的臭脸了。
总之这一家人都很开心的准备回家,直到他们接到殡仪馆的电话,原来安璐的尸体一直寄存在殡仪馆,殡仪馆这几日一直都在打电话给这一家人,叫他们过来领取尸体,结果这一家人没一个是联系得上的。
无奈之下他们只好用私人手机才联系上了这一家人。
“喂你好,请问是死者安璐的家属吗?”
张秀接起了电话,疑惑问道,“我是,请问你是谁?有什么事吗?”
“你好,我是宝灵殡葬服务有限公司的......”
对方话还没有说完,张秀啪的一下就挂掉了电话,“烦死了,每天都打电话,躲都躲不掉!”
“怎么了?”安扬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