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偶探头探脑地从街角望了出去。
时间已经接近下午四点,最炎热的时候已经过去了,但人们也不愿意在这个时候走上街头,踩上那仍旧火烫的路面。因此,街上空无一人。
贝克银行的门口,几人正在交谈。不一会儿,一辆马车行驶了过来,几个人将一个保险柜搬上了那辆马车,但银行的工作人员仍旧在让其中一人阅读并且签署一份文件。
从银行的保险库里拿出东西,这是相当复杂的工序。
阿道弗斯·格兰特大概是不想离开博物馆,所以就只是写了一封亲笔信,派了他的仆人过来,而仆人又得找到格兰特家族的律师,拿到那份阿道弗斯提前准备好的授权书….
尽管现在他们已经将保险柜拿了出来,但他们还是得继续完成一些既定的流程。
人偶那双圆溜溜的小眼睛盯着贝克银行看了一会儿,又盯着那辆马车看了一会儿。马车周围有不少的守卫。隔了片刻,它又望向了在场的另外一个人。
侦探的那位侦探朋友。那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目光凝重,但十分冷静地站在不远处,暂时没有掺和进来。
…突然地,一道细细小小的女声出现在他的耳边∶"先生……请别害怕。"
这名侦探瞳孔猛地一缩.几平就要下意识四处寻找这个莫名声音的来源,但是他终究忍住了。他用眼角的余光寻找着周围可能隐藏着的女士,但是却完全没有找到。
"按照另外一位侦探先生的说法,我需要向您说出三个数字∶367。"那个女声继续说着。
这名侦探愣了一下,然后便下意识松了一口气。他嘴唇不动,含糊地说∶"你需要什么?"
"请帮我吸引一下马车周围守卫的注意力,让他们在某一刻不要关注马车就行。"那个女声说。
"你想将那个保险柜搬走?"侦探敏锐地反问,"但是这动静太大了……你还在吗?"
他没有得到女声的回答,这让他不禁皱了皱眉。
".…算了。"他低声嘀咕着,"乔恩这家伙的人情.
他站在原地想了片刻,然后就没有再犹豫,突然大步朝贝克银行走了过去,同时大声说∶"喂!你们在干什么!"
贝克银行门口马车周围的守卫、以及其他几人都惊讶地望了过来。银行的工作人员当然警惕地侧身挡住了那辆马车。
他同样大声地说∶"我们正在做交接!请不要靠近!"
"什么?"侦探故意装作没听清,"我告诉你们,我的雇主告诉我,他怀疑有人假冒了他的名义来贝克银行取东西!"
格兰特家族的仆人愤怒地说∶"你在说什么?谁是你的雇主!"
"我怎么可能透露雇主的身份!"侦探同样愤怒地说,"你们才是,我刚刚接到这个委托过来看看,结果就碰上了你们……难道不就是你们假冒了我雇主吗?"
他一番胡搅蛮缠,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趁这个机会,人偶飞快地冒着小步子跑到了马车的旁边,这是个女性人偶,木头身体上甚至描绘出了长长的辫子。
人偶小心翼翼地钻到了马车底下。没人注意到人偶的行动。
其他人与侦探的争论越发激烈起来。守卫们倒还是尽职尽责地看守着,视线始终盯着马车的布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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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格兰特家族的仆人忍无可忍地说∶"够了!难道你要说你是受到格兰特家族的雇佣吗!"
"格兰特家族!"侦探惊呼了一声,他随即尴尬地抓了抓头发,讪笑着说,"呃,认错人了……认错人了..
"拙劣的侦探,请将您的眼睛放到更加重要的东西上吧。"仆人讽刺地说。
侦探连连道歉,这尴尬的场面让那几名守卫也忍不住挪了挪视线。那可能只是一两秒钟的时间。
当守卫们再一次将目光挪回来的时候,其中一名不禁皱了皱眉——刚刚,马车前头的布帘是不是晃动了一下?
被风吹的吗?
那名侦探也几乎下意识瞧了瞧马车。于是格兰特家族的那名仆人突然警惕了起来,他大步走到马车旁边,猛地掀开布帘。
马车内部,一个小小的、大概五十厘米长宽高的正方体保险柜就好好地放在那儿。
仆人谨记着阿道弗斯的嘱咐,没有试图伸手碰触保险柜,只是一瞥而过,确定保险柜没有什么问题,这才松了一口气,又将布帘放下。周围的守卫们也松了一口气。
……搞定了。"女声轻快地在侦探耳边响起,"您可以离开了,侦探。感谢您的帮忙。"
侦探怀疑地心想,他帮了什么忙?就只是过来胡搅蛮缠一下?而且那保险柜看起来也没什么变化呵?
他满心狐疑,感到好奇心像是小猫的爪子一样挠着自己的心脏。
他没有再继续呆在这儿,假装自己十分尴尬,连连后退了两步,就跑开了……他仍旧在思考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他的确注意到马车的布帘似乎动了一下,但那又能意味着什么?
难道能有人从那么小的细缝钻进去?可那名仆人也已经掀开布帘看了一眼,马车里完全没有可以藏人的地方..…总不可能是个侏儒?
…最终,他叹了一口气,心想,算了,乔恩的人情可以作废,但他的好奇心必须得到满足。回头可以去问问那个总是语焉不详的侦探。
在这名侦探离开之后,仍旧留在贝克银行门口的几人也不禁议论了一阵。但他们没太多时间了,紧赶慢赶解决了手续,仆人便亲自当了马夫,几名守卫另外又驾了一辆马车,就跟在后面。
他们得尽快赶回菲尔莫尔博物馆。
而在菲尔莫尔博物馆三楼焦急等待着的多萝西娅,也突然在自己的八瓣玫瑰纸上看到了一行字,来自西列斯诺埃尔教授。
"已经解决了?"多萝西娅低声喃喃将那行字迹念了出来。
她不禁有些狐疑……解决了?怎么就解决了?
她刚刚从阿道弗斯那儿问出了保险柜的密码,假称是为了转告菲尔莫尔家族的人。但是,她甚至还没找到机会将保险柜的密码告知教授,怎么教授那边就已经解决了?
她便找了个机会去了趟盥洗室,借机将密码转告西列斯,但同时也好奇地询问西列斯解决这件事情的办法。西列斯也很快回复,但这个回复却更加令人摸不着头脑。
或许是因为我们拥有一位身材小巧的帮手。
多萝西娅迷茫地注视着这句话,感到困惑不解。
但是她也已经来不及更多思考了。外面传来了呼喊声和马匹的嘶鸣声,显然,仆人已经带着那幅画家利昂最后的画作返回了。
事实上,这幅画还真的在博物馆这儿引起了一番轰动。
在将近三点的时候,菲尔莫尔家族的人便组织他们前往三楼。在那儿,菲尔莫尔家族准备了十分繁多的收藏品可供他们单独观赏,以及,交易。
菲尔莫尔家族似乎更倾向于以物易物。他们声称自己已经拥有这些藏品十分漫长的时光,因此想要与其他家族进行一些交换,以此得到崭新的收藏品。这是互惠共利的选择。
在这一次博物馆之行之前,许多贵族就已经听闻了这场私下交易的事情,因此他们也已经准备好了自己家族内部可供交换的藏品。
除却与菲尔莫尔家族进行交换之外,许多前来参观的贵族之间也有了一些交换的打算。他们是将这事儿当成交际,而非单纯的以物换物。
在阿道弗斯提及格兰特家族收藏的那幅画作之前,已经有好几名贵族完成了满意的物品交换。他们从彼此那儿收获了崭新的藏品。
而阿道弗斯就突然提及了画家利昂的那幅画。人们当然还记得利昂·吉尔伯特,事实上,许多人甚至还记得当初那幅画造成的灾难,那是长辈们口口相传的往事。
有人知道,自然也有人不知道。有人十分感兴趣地问及这幅画的过往故事。
但菲尔莫尔家族的那名老族长,却在此时主动派人过来,说他对这幅画十分感兴趣,乐意用来自沉默纪萨丁帝国的一本昂贵的古籍,交换这幅画。
阿道弗斯当即便答应了,无论多萝西娅怎么劝说都不听。
他之后才私下和多萝西娅说∶"你研究沉默纪文学,西娅。把这个麻烦交出去,换回来一本沉默纪的古籍,我认为这很合适。"
多萝西娅不由得怔了一下。她有些感动,又有些无奈。
很快,人们聚在了博物馆一楼侧面的空地上。多萝西娅与今天同样出现的安吉拉·克莱顿站在·块,目光忧虑地望着那辆马车。
菲尔莫尔家族的那名老族长也出现了。他已经七十来岁了,看起来十分年迈无力。他颤颤巍巍地被仆人扶着,然后走到了那辆马车边上,掀起布帘看了一眼。
他很快就放下,然后用那种虚弱的声音笑着说∶"是的……没有错。我相信……阿道弗斯,不会骗我。"
"当然不会!你必定得相信我,老伙计。"阿道弗斯说。
那名老族长便拍了拍手,一名仆人将一个纸盒子拿了过来,递给阿道弗斯。
"回去看吧,阿道弗斯。"老族长喃喃说,"就好像我也得回去才能仔细看看这幅画。
阿道弗斯迟疑了一下,然后说∶"你打算亲自看这幅画?"
那名老族长浑浊的眼睛定格在阿道弗斯的身上,然后轻轻笑了起来∶"或许……也或许,是在我死之前,就如同你的先祖那样……不然,我死不瞑目。"
阿道弗斯沉默了片刻,便不由得叹了一口气。他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喃喃说∶"这天气太热.我们还是回去吧。''
其余贵族见他们不打算当众查看那幅画的模样,纷纷露出一个既遗憾又庆幸的表情。他们陆续回到了博物馆里,而那辆马车则在那名老族长的要求下,驶向另外一个方向。
多萝西娅静静地望着那辆马车离去的方向。
安吉拉站在她的身旁,低声说∶"别太担心了,西娅。相信教授。"
多萝西娅点了点头,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便说∶"走吧。"
她不再想那幅画,反而对菲尔莫尔家族给出的那本古籍来了点兴趣.……那会是讲什么的?
侦探乔恩站在更远一点的地方,他挑了个没有阳光的树荫下站着,忍不住伸了个懒腰。他注意到一些和他一样的守卫的身影,也隐隐约约出现在不该出现的地方。
他想,看来守卫群体中的确混入了一些别有用心的人——不仅仅是指他自己——这些人的目的,要么是阴影信徒那一边的,目的是为了确保他们得到那幅画,要么是来自别的什么地方。
后面这种可能性的目的也很简单,针对菲尔莫尔家族或者针对那幅画。乔恩更倾向于前者。
不过,乔恩现在更加好奇的是,教授究竟是怎么解决这件事情的?
.难道是利用他那个更换身份的特殊能力?
乔恩得承认他心中的好奇心正蓬勃生长……或许回头可以问问他那位侦探朋友,指不定他瞧见了全过程。
而被所有人的好奇心包围着的西列斯,此刻只是平静地收起了八瓣玫瑰纸。
琴多说∶"已经四点多了。"
"是的,尽管今天的事情还未结束。"西列斯说,他的目光望向了窗外不远处的交易会入口,再过几个小时,交易会就将落幕,"不过……."
"地下通道里的那几个人却没有什么动静。"琴多说,他将头靠在西列斯的肩膀上,惊叹着说,"所以您是对的,他们果然是为了试探我们。"
西列斯因为琴多那惊叹的语气而笑了笑。他对于这个结果并不意外。
这群心怀恶意的人在上午的时候就已经去到了地下通道,在其中徘徊了大半个白天的时间,现在仍旧毫无动静,只是随意地走来走去。
西列斯甚至有点佩服他们这种漫长的耐心了。地下通道如此闷热,这几个人却只是忍耐与等待着……或许这才是他们徘徊在金属叶片的摊位附近的原因?
西列斯看了一眼时间,便说∶"我得去和伯特伦汇合了。拍卖会之前还有一场晚宴。"
琴多不由得怔了一下,他说∶"您不打算用人偶吗?"
西列斯摇了摇头。现在一号人偶在拉米法大学那边,二号人偶在地下通道,三号人偶在马车里显然,在马车里——他暂时只能亲自前往厄斯金街1号了。
当然,等到再晚一点,二号人偶就能闲下来。夏先生的能力说不定会在晚上的场合派上点用场,虽然现在西列斯更加希望藏拙一些。
"到时候随机应变吧,琴多。"西列斯说,"别太担心。"
琴多露出一个"自己的确很担心"的表情,不过他也没再说什么,而是倾身吻了吻西列斯。他说∶"我会在外面等着您的。"
他向来擅长等待,不是吗?
西列斯安抚地吻了吻他无名指上的婚戒。
.…有没有可能…….琴多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他迟疑了一下。
"什么?"
……让我们的戒指也成为一个什么仪式的时轨?"琴多说,这么说出来之后,他反而变得理直气壮了一点,"您看,这是多么有纪念意义的一样东西,理应成为时轨。
西列斯有些惊讶,随后他莞尔说∶"我们回头可以好好探讨一下这个主意。
"听您的。"琴多笑着说。
他拥抱了一下西列斯,然后与他告别。琴多需要继续在交易会这边待一阵,免得地下通道那些人真的进行一场疯狂的屠戮…当然,再晚一点,侦探就会过来替班。
西列斯在欧内斯廷酒馆外边坐上马车,然后前往了厄斯金街那边。保险起见,他甚至给这位车夫进行了一次意志判定,结果显示这名车夫无害。
…….当然了,比起人偶的木头身体,他的本体也的确可以做到更多。
上了马车之后,他就戴上了阿卡玛拉的眼镜架,并且使用了沉静的心的胸针。加上其他的一些防御和攻击手段,他暂时认为自己不会有什么危险。
……琴多也不可能总是跟着他一起。
如果西列斯真的习惯了琴多的保护,而忽略了自己应有的警惕心,那也不是什么好事。当然了,他承认琴多总是在战斗方面更加娴熟一些。
这一天的时间将要过去了。西列斯心想。
他短暂地将注意力转移至三号人偶那边。三号人偶同样在马车上,就躲在保险柜和马车后部之间的夹缝。恐怕也只有身材小巧的人偶可以做到这一点。
当然,另外一个选择是直接让幽灵来跟随这辆马车。
不过西列斯选择人偶来到这里,也自然有他自己的目的。他认为说不定可以通过深海梦境来解决这件事情。
那一辆马车也如同他这辆马车一样在行进。在一片昏暗之中,人偶并不能看到马车附近的情况,也不好在这个时候贸然行动。
幽灵其实也一直跟着人偶,如果遇到什么突发事件,幽灵就可以帮上忙——事实上,正是因为幽灵的存在,所以刚刚人偶才能那么快赶到贝克银行附近。
西列斯不能确定这辆马车会行驶到什么地方。目的地的不同也会导致他选择不同的行动方案。
当然,他这么做的另外一个目的就是,他十分希望这辆马车最终驶向阴影信徒所在的藏身处。这自然再好不过。
但在真正"接收"这幅画之前,西列斯怀疑阴影信徒首先会确认一下这幅画的"效果",以及真伪。
西列斯最担忧的情况是,阴影信徒打算在晚上的拍卖会上,向所有人或者部分人展示这幅画。那就有点糟糕了。
阴影信徒可能不会那么大胆,但也可能铤而走险,西列斯还无法确定这个问题。
一路上,他都在思考着这些问题。大概半个小时之后,他顺利抵达了厄斯金街1号。伯特伦·费恩就在厄斯金街2号的那家咖啡厅等着他。
当西列斯出现的时候,伯特伦整个人看起来激动又紧张。他不禁说∶"教授,您知道谁来了吗?"
"谁?"
"大公!大公居然也出现在这儿了!"伯特伦激动地说,"我刚刚亲眼目睹大公的马车驶进隔壁那栋建筑。"
西列斯恍然,他之前就已经知道大公将会出现在这场拍卖会上。大公也在这么早就出现了,恐怕是打算参加拍卖会开始之前的晚宴。
埃比尼泽·康斯特在不久之前出现在了拉米法城,这件事情对于如今这位大公来说,恐怕是相当严重的一件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