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身后传来的视线无比灼热,江淼感觉自己仿佛要被洞穿了一样。他不自在地往旁边靠靠,可那视线如影随形,立刻也粘了过来。
“裴公子,您要不去院子里转转?等寿桃好了我再喊您?”江淼忍无可忍地回过头,做事的时候有个人一直盯着算怎么回事?这极大地影响了他的效率!鉴于他现在是自己的顾客,江淼只能好声好气地劝说着。
裴澈见他怒目而视,有些不解:“你昨天不是说可以看?”
……
昨天江淼被钱打动,不情不愿地同意了裴澈的说法。今天一早,裴澈就让丫鬟去把自己最破的一件衣裳拿来。
他的大丫鬟蝉衣和问荆面面相觑,不知这位爷今天是怎么回事?他的衣裳,便是稍微有些显旧都不能要,又怎么会有破掉的?无奈之下,只好翻出一身去年的旧衣裳送了过去。
裴澈穿上后,乘着马车来到了甜水巷子里,彼时江淼正好结束了早市的摆摊,挑着担子回到院子里,正好听见有人敲门。
他过去将大门打开,就见裴澈的车夫站在门外,而裴澈则坐在马车上,神情有些严肃,眉心微蹙,似乎被什么问题困扰着。
“裴公子,您先下车吧,再让这位大哥把马车停远些,这巷子窄,您的车横在这里别人就过不去了。”江淼建议道。
“嗯……”裴澈应了一声,可身子却迟迟不动,他盯着大门外那一摊东西,直觉不是什么好的。
江淼顺着他的眼神看去,发现大门旁边有一摊东西,看上去像是人的呕吐物。想起昨天敲暮鼓时隔壁传来的开门声,以及莫大娘和她儿媳的吵架声,江淼猜测,应该是隔壁的混子吃了酒回来吐在门口的。
“应该是别人吐的,您小心点别踩着了。”江淼想着一会儿拿扫帚扫了。
“嗯……”裴澈还是只应声,他的眼神开始放空,不知道在想什么。
真矫情!
江淼猜到了他的想法,心里暗暗吐槽一句,然后去院子里弄了些柴灰出来覆在上头扫干净,又提水出来冲了一遍,才让那位大少爷下车。
“你先回去吧,午时前再来接我。”裴澈将车夫打发走,然后警惕地跟在江淼后头往院子里走。幸而院子里头除了泥土外没有其他的东西,他这才放下心来。
“你的灶房是哪一间?”他看了看这个一览无遗的小院子,试图找出今天要待的那一间。
“喏。”江淼把北边的那一间指给他看。
这么小?裴澈看了看这间房的门框高度,他怕自己走进去会撞到头。
“您进去吧,东西都在这了,马上就可以开始了。”江淼不知道他在想什么,见他一直杵在门口,便招呼了一声。也不知道是见得少还是怎样,最近的有钱人咋这怪?他越来越怀疑这裴公子到底是不是那个梁京第一美男了。或许,只是同姓又都长得好看?
裴澈内心挣扎了一会,才微微弯曲身子,踏了进去。
“!”
这一进去,他才真的震惊了!在踏入这里之前,他虽也会感慨一句“民生多艰”,但他从来没想过,日子能够这样过?居然会有人住的屋子和灶房是连在一起的!里头的东西虽然收拾得很干净齐整,可也掩饰不了一端是灶房,一端是卧房的事实!
怪不得这小贩会如此贪财,若他也流落至此,八成也会像他一样吧?想到这里,裴澈心里有些同情又有些歉疚,并决定待会把寿桃的价格提高些。
江淼站在他身后,看着这人震惊到有些僵硬的背影。他知道这人此时在想些什么,无非就是嫌弃他罢了。当一人长期沐浴在异样的目光之下时,甚至不用别人露出鄙夷的眼神,他就已经可以脑补出他接下来的话了。
无非是生意做不成罢了。江淼告诉自己,反正他早就猜到了。
“江小哥,你怎么了?”裴澈回过头,见眼前的人露出一种奇怪的表情,似洒脱又似认命一般。
“裴公子,您这寿桃还要做吗?”江淼问,不要的话,食材也不会浪费,王掌柜早说想买肉包子吃了,看来明天就能满足他了。
“当然要,你昨天不是答应我了吗?”难道他临门一脚想要反悔?
江淼仔细地盯着他的表情看,发现他是真心实意的觉得奇怪,没有一丝勉强,才露出一个笑容:“那我开始做了。”
这笑和其他时候都不同,原本莫名带着些刺的态度也缓和了不少。
然而这般好的态度并没有持续多久,江淼就在他紧逼的目光下破了功。
……
“寿桃不都这么做的吗?你看了那么久还没看够,难不成你想学会了自己做?”江淼努力压下因被看得不自在而上涨的脾气。
谁料他这话一出口,裴澈竟认真地思索了一下,道:“也可。”他的意思很明显,就是想自己做一做。他从小到大,还没下过厨房,在这看久了,他竟觉得那白白的面团捏起来好像很有意思的样子。他想亲手做一做,说不定做了之后,又会有所感悟呢?
“……”江淼想抽自己两下,他有些无力地试图挽救,“这活容易弄脏,您还是别动手了。”
“无妨,今天这身是旧衣裳,脏了便扔了。”裴澈难免有些自得,幸亏他有先见之明。
“你管你身上穿的叫旧衣裳?那我身上穿的是什么?”离了个大谱,这身银线缝制的衣裳在暗处也仍闪闪发光,这是旧衣裳吗?
“破衣裳?”裴澈盯着他身上缝补的痕迹,试探着说出口。
“得,你们有钱人的世界我不懂。只是这么好的衣服扔了可惜,还不如送给别人。”江淼是个见不得浪费的人。
裴澈一脸不赞同:“sī • fú岂能送与他人?”没穿过的倒也罢了,穿过的万万不能送出去。
好吧,江淼忘了他是古代上层阶级的尊贵人,反正普通老百姓是没这么多忌讳的。
“您不是想做吗?去外头井边洗个手再进来。”
裴澈听话地走出去,左右看了看,寻找水井的位置。他朝着那口井走去,发现那小贩的弟弟坐在离井不远的地方,拿着个小钵在杵东西。钵里的东西被锤得很烂,冒出了绿绿的汁液。那小孩低着头,很认真地捶着,阳光照在他的头发上,形成一小圈光晕,恍惚间,裴澈想到了自己的弟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