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沉砚做了个梦。
在他被噩梦困扰了数年时光里,这是一个难得的平静而祥和的梦。
梦里的背景是一栋破旧的四层水泥楼房,他坐在楼房后方的草坪上画画,正前方是一棵大树。
金色的阳光铺满大地,枝叶间树影斑驳,他背对着光,盘腿坐在青色的草地上,上拿着美术本和铅笔,看一眼前方的大树,低头画几笔。
突然他身前一暗,一个脑袋从他后方探出来,问:“你画的是什么?”
那是一个稚嫩的小男孩的声音,却带着几分不属于这个年龄段的清冷。
“闪电。”江沉砚听见自己说。
小男孩又问:“为什么你要看着一棵树画闪电?”
“因为大树冬天叶子落光的样子,光秃秃的,不是很像闪电?或者说,倒过来的闪电?”
“确实……有点像。”小男孩想了片刻,又不解的问,“可是这棵树长得这么好,现在还是夏天,为什么你要去想树叶掉光的样子?”
“因为美好的事物总是不长久,美好的事物总有一天会消失,我只是提前预想了所有美好消失之后的样子。”
不知道过了多久,小男孩说:“其实,有的美好是可以永存的。”
“比如那一朵花。”江沉砚顺着小男孩指的方向看去,墙角盛开着一朵小白花,小男孩又点了点他中的美术本,“比如,你把它画下来,它就是永存的。”
“如果画被毁了呢?”
“那就画在身上,不,纹在身上,把它变成刺青。那么除非人死了,化了灰,不然它会一直存在。”
“但那是假的。”
“可我是真的啊。”
……
这一个回笼觉醒来是中午。
大概是这些年噩梦做得太多了,江沉砚每一次都把梦和现实分得很清,不沉迷梦境,也不会让梦境影响现实,更不会把现实带入梦境。
可是这一次醒来他却有些分不清现实与梦境。
外面天气晴好,太阳光很亮很暖,让他恍若置身梦境。
“可我是真的啊”这句话似乎还回荡在耳畔。
梦里的江沉砚没有看清楚小男孩的相貌,却对小男孩的声音和说话语气无比的熟悉。
如果过个十几年,小男孩褪去稚嫩的嗓音,那就是现在的池榆。
或者现在的池榆年轻十几岁,应当也是这般稚嫩的嗓音,清冷的语调。
就连粘人的样子,都一模一样。
……
池榆在江沉砚之后醒来,他原本以为江沉砚没有醒,便安静的待在江沉砚怀里没有动,后面才发现江沉砚醒了。
不仅醒了,看那样子应该已经醒来很久,只是抱着他一直不说话。
甚至连他醒了都没有发现。
“池榆。”不知道过了多久,江沉砚喊他的名字。
池榆“嗯”了一声。
江沉砚问:“你以前有没有见过我?”
池榆身体一下子僵住。
然而此刻比他还不在状态的江沉砚并没有发现,继续说着:“在我进娱乐圈以前,在你进娱乐圈以前,在我们成为对家以前,在我们第一次见面以前……”
江沉砚大概自己也没有发现自己说的话有逻辑上的问题,他急于要一个答案,“我们是不是见过?”
这句话问完,房间陷入一片寂静。
池榆沉默了许久,他说:“见过。”
“我们以前认识?”
江沉砚又问。
池榆说:“认识。”
又是一阵静默。
池榆想问你是不是想起了什么?江沉砚却不再继续这个话题,他说:“嗯,我知道了。”
池榆未出口的话又咽了下去。
江沉砚不愿意说,他也不会勉强。
虽然,还是会有一点失落,但也只是一点而已。
然而江沉砚又说:“我想,我大概想起了一些事情,但是只有一点点,不一定是真的,但也不一定是假的。”
“等你身体好了我可能得离开一阵子,我有一些事情要去做,是关于我的记忆的。”江沉砚说着下床走到玄关处,从外衣口袋里掏出一把钥匙,走过来搁在床头,“我家的钥匙,你有空就搬进去。”
池榆收下了钥匙。
他们在酒店呆了三天。
第四天,江沉砚离开,池榆开始马不停蹄赶通告。
江沉砚没有告诉池榆他去了哪里,去做什么,什么时候回来?池榆也没有问。
这个世界上总有一些事情必须一个人做,总有一些路必须一个人走。
比如说,在江沉砚被亲生家庭接走后,池榆一个人在福利院度过的两百多个日夜,以及后来没有江沉砚消息的十几年时光。
池榆没有时间去矫情,积压了几个月的通告,忙起来脚不沾地,有时候连轴转,几天都没法好好睡一个觉。
不过池榆还是抽空把东西搬了一部分去江沉砚家。如果工作结束得太晚,工作地点又恰好离江沉砚家近,他会在江沉砚家睡一晚,对外就说借住。
别人自然不会想多,可是谭楷似乎闻到了点不寻常的气息。
在某一天工作结束,回程的保姆车上,谭楷委婉的说:“你和江沉砚关系还挺好哈,他人不在家,他家还随便让你借住。诶,以前我们还说过人家坏话,现在想想真是过意不去……人不可貌相这句话是对的,这样的朋友真够义气!”
“不是朋友。”池榆说。
不给谭楷任何喘息的机会,池榆又丢下一句话。
“我们在恋爱。”
“吧嗒”一声,谭楷机从里掉了下去。前排的小陶倒抽了一口凉气,呆住。周梵猛地扭过头,机里她男朋友还在跟她视频,她直接把视频挂了。
相比其他两人,周梵接受得更快,她朝池榆眨了眨眼睛:“真的?什么时候开始的?我早就觉得你们关系不一般,是不是江沉砚给剧组发喜糖那会儿你们就好上了?”
池榆还没回答,谭楷就示意周梵先闭嘴,他面色肃然问池榆:“你现在告诉我这件事,是不是打算公开了?让我们提前准备好公关。”
“嗯。”池榆点头,“等江沉砚回来。”
江沉砚一走就是三个月。
期间池榆又接了一部戏,是徐导的新电影《莫比乌斯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