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煦然搂着江英树的肩膀,道:“时候不早了,咱们去睡吧,别耽误大哥做正事。”
江英树站起身打了个哈欠,边走边叹道:“这一路上可真是险象环生,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别说是公主,就连我都觉得有些惶惶不安。”
“就当是历练了,等回到洛阳你也能在老太君面前吹吹牛。”
“吹牛就算了,我跟你们去西北可是先斩后奏,等回去了她老人家别举着拐杖追着揍我就万事大吉了。”
“老太君疼你,顶多揍几下出出气,而且还不会下狠手。”
“这次不一样,来之前,家里给我安排了一场相看,对方是祖母嫡亲妹妹的外孙女,永州司马之女,人从零陵远道而来,就快到洛阳了,我跑了。”
“还有这事?”盛煦然惊道,“你小子不早说?你早说了大哥绝对不会让你跟去的!完了完了你完了我告诉你!老太君肯定大发雷霆,你表妹千里迢迢赶来与你相看,你看都不看就跑了,让人家白跑一趟,人家不羞愤死?你且等着吧,回去老太君肯定家法伺候,非把腿给你打断不可!”
“我要不写封信给祖母,认错道歉,让她老人家先消消气?”
“事已至此,有个屁用!明个你问问大哥吧!”
盛煦然和江英树说着走远了,温在恒把滴上墨汁的信纸揉成一团扔了,重新梳理思绪,写了一封信给雍王,交给若杉连夜送去长安。
两个小婢女相互依偎着睡着了,柴峻从她们身边走过她们也毫无知觉。侧身躺在吊床上的温乐公主眉头轻蹙,眼角有未及擦去的泪痕。
看来真的被吓到了。
柴峻坐下来,凝视着她不安的睡颜,心中泛起丝丝疼惜。她若不嫁他,此时应在洛阳皇宫里安睡,远嫁于他,一路上险情迭起,几番命危,如今睡在这简陋的吊床上,默然垂泪。这丫头比他想象中的坚强多了。
世间的缘分真是奇妙。没见她之前,他就已经厌恶她了。一想到要同一个乖戾歹毒、蛮横骄纵的女人结为夫妻,余生都要顶着驸马的称号活在她的阴翳下,他就无比烦躁,倍觉屈辱。可谁能想到,经过短短一段时日的相处,虽然她屡屡把他气得冒烟,可不知为何他竟慢慢觉得这臭丫头也蛮有趣、蛮可爱的!
以前他都懒得瞧她一眼,巴不得她哭着跑回洛阳去。现在她主动找茬,他非但不生气还很兴奋。每日不同她斗几句嘴他就觉得那日仿佛少了什么,晚上睡觉睡得都不踏实。
他不傻,他知道自己看上这丫头了。想起曾把她一人丢在华山上过夜他既后悔又后怕。兴许是他做得太过,即便他事后有意补偿和挽救,可这丫头总是曲解,对他的看法一时半会儿是掰都掰不过来。让他懊恼又头疼,这事还不能跟别人说。…
柴峻的视线落在她额角一处浅淡的疤痕上,这是之前赶路太急磕在马车门框上留下的。当时还流了血,看着车辕上放的半盆血水他都丝毫不怜悯,眼下轻触着这浅淡的疤痕,他竟心疼得不行,内心有无数个小人在指责他。
他的手往下,落在她的眼角,拇指轻轻为她拭去泪痕。这时,她眼睫微颤,睁开了眼。长而密的睫毛滑过他的手指,微微的痒犹如电流瞬间从指尖袭至心头,柴峻顿时一僵。他定定的同她对视着,没收回手。
温乐公主眨了眨眼,看清是他,也是一愣。这反应让柴峻很不满,他没收回去的手又落下了,在她眼上和脸上胡乱抹了抹,嫌弃道:“哭什么?胆小鬼!”
温乐公主拍开他的手,含着泪扁着嘴,带着哭腔道:“我想回洛阳,我想回家,我不想去西北。”
“你回去了我怎么办?岂不沦为了天下人的笑柄?”柴峻嚷了一句,意识到自己口气重了些,遂叹了下,温声劝道,“这一路上是不怎么太平,这次也是我疏忽大意了。虽然一早看出些异常,但想着马嵬驿毕竟是官驿,就放松了警惕。下不为例!日后我必时刻护你左右,而且越往西越安全,兰州以西皆有柴家军驻守,若有人敢在柴家军的地盘上闹事,我把他头拧下来当球踢!”
他这番话本是想安慰温乐公主的,怎料她听完他的话眼泪“唰”的就下来了,柴峻登时心慌,忙坐直了问:“怎地又哭了?”
“要是闹事的是我呢?你也把的头拧下来当球踢吗?”温乐公主哽咽着问。
“你闹事?闹着回洛阳吗?”柴峻好笑的说道,手又在她光滑白嫩的小脸上抹了抹,还捏了捏她的脸颊,笑意盈盈的眼眸中蕴着宠溺,“你尽管闹,闹得鸡飞狗跳,惊天动地都可,我反正是不会放你回去的。”
“我错了,我不该处处跟你做对。”温乐公主用手背擦去脸上的泪珠,可怜巴巴的看着柴峻,“到时若我又做错了什么事惹怒了你,你能不能……能不能给我个痛快?别让我死得太难堪?”
“胡说什么呢?”柴峻皱眉,温朗的神色忽地冷下来,“你是不是还在生我的气?怪我将你一人丢在华山上不管不顾?觉得我是个心狠手辣之人?这误会可就大了!那晚的事三言两语我也解释不清,错就错了,我给你道歉还不成?”
除了儿时调皮捣蛋闯了祸向父母说过认错道歉的话,柴峻还从未向旁人说过。以往就是意识到做错了,也是摆出一副老子就这么干不服你来揍我啊的架势,何曾像这般低声下气的道歉?关键他竟然真的心怀歉意,恨不得把歉意从心里掏出来呈给这丫头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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